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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守门人(1 / 1)

敲门声的间隔,轻重都一模一样,没有分别。

这个声音让赫沙慈疑惑起来。

不会有人敲门是这个样子的。赫沙慈一直不说话,外头的敲门声也就以这个频率敲下去。

她足足沉默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但敲门声没有任何变化。

“咚咚咚。”

“咚咚咚。”

好像对方不会累一般,得不到里头的回应,既不打算出声询问,也不打算就此离去。而在不断的敲击着门扉。

赫沙慈听了一会儿之后,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也许是什么东西挂在了外头,或许是被风吹得,敲击在门上,才发出这样一次又一次刻板的声响。

就好像秋冬之际,垂下来,被风吹得拍打窗子的树杈与叶子。

但当她下了塌去,轻步走到门口,贴过去仔细聆听时。赫沙慈只感觉背上的鸡皮疙瘩痘起来了。

她听到了外面的呼吸声。

有些粗重,足以证明外头在持续敲门的,绝对是一个活物。

赫沙慈一动不敢动,她有一种直觉,外头的很可能不是人。那东西给她的感觉不像一个人。

赫沙慈不相信鬼神之说,假如有所谓的神佛之恩,阎罗报应,那么这世上便不会令奸佞横行了。

假若这世上真有传说中的鬼,那么又为什么会有活人受苦?他们所供奉的祖先,长辈,在后世艰苦之时到那里去了?

但此刻她的感觉,与碰到那饺子皮似的怪物感受,又有不同。

那饺子皮怪物凶且奸诈,动起来撞得到处咣咣作响,而与赫沙慈仅有一门之隔的存在,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只是敲门。

它的行为极其像人,甚至有可能其实就是一个故弄玄虚的人,但是又行事思维却又太不像是一个人了。

赫沙慈有点儿混乱。

为什么要一直敲门呢?是来找她的么?因为知道自己就在里头?

可是为什么不直接破门进来?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敲门声不停,不急不缓,高低不变,听得久了,还听出了一股子庙里老和尚敲梆子的味儿。

在僵持了许久之后,赫沙慈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

这祠堂建的颇大,两侧各一扇窗,只有左侧的一扇大开着,月光泄地。

何堂方才就是在这个窗户外头装鬼,在上头爬进爬出的。

赫沙慈一抿嘴,好在是何堂那小孩儿已经走了,若是还在这里,她才是觉得麻烦。

她猫着腰,慢吞吞地踮着脚,往窗户处移去。

只要经过窗户,达到窗口的左侧,便能够贴在墙上,找一个合适的角度来一窥外头的动静。

赫沙慈首先得看看外面的到底是什么。

自从遇到特使部之后,赫沙慈感觉已经将自己一辈子的邪要撞完了。饺子皮——极有可能是他们口中的四面佛,这东西还没个解释,又是她的脸手跟人家的融在一块儿了。

现下又是这个敲门声。

如果是人,她得弄清楚对方此时前来,是为了什么。

她以林婉的身份回到郡王府,而林婉本人在此却依然是危机四伏。来者是谁,想帮她,还是杀她?

如果不是人么......

那赫沙慈就没辙了,她没法子从怀里掏出第二管儿炸药来。若是那怪物进来,她就撒腿就跑,若是怪物只敲门,她就装听不见。

反正等到天亮,门外的无论是鬼还是人,都会离开。

赫沙慈走到窗边,即将侧过头去往外看的时候,忽然一只手从后头伸过来,准确而轻巧的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

赫沙慈吓的胸口猛然一跳,差点蹦起来翻身到一边儿去。

她咬了咬牙:“方绪。你小子藏在这儿当地鼠么?!”

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方绪缓缓将手从她眼前挪开,同时屈起食指,抵在她的额侧,将她的头从窗口偏移过去。

“别看外面的东西,看了就死。”

赫沙慈也顾不上自己的脸在变化了,回过头去确认身后人的样子。

方绪倒还是长得那个样子,一张朗若星河的脸,笑模笑样的,看起来永远很好脾气。

如果他此刻没有强硬的把手挡在赫沙慈脑袋旁,阻止她去看窗外的景象,之前也不曾做出那些事的话,那张脸还是有可能发挥它的迷惑力的。

但现在赫沙慈看见他,脑子里就三个字:特使部。

有点牙痒痒起来了。

方绪手里捏了枚亮眼的东西,赫沙慈定睛一看,发现是枚八卦镜。

“我把外头门上的八卦镜拆下来了。”

方绪对她道:“你若是真的好奇,可以看一眼。但是你要保证,千万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不管你看见了什么,感觉到了什么。”

赫沙慈:“你觉得我办不到的话,应该不会提议给我看。”

方绪:“口头上还是要说一下的嘛,万一呢?”

“咚咚咚。”

“咚咚咚。”

在他们交谈期间,门外的声音也没有任何的变化,响的毫无变动,也没有一丝生气。

有了镜子,赫沙慈就不必冒着风险,探头探脑的望了。

她退回到窗子的右侧,只见方绪十分熟练,在左边一靠墙,将手摆了一个位置,就朝她看过来。

在赫沙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做好准备之后,他才将手中的八卦镜一转,露出能够借着月光,反射出窗外的景象的一面来。

八卦镜毕竟没有平日里用来梳妆的铜镜清晰,反映出来的景象稍微有些变形和模糊。

但在看清上头东西的一刹那。

赫沙慈的第一反应是想吐。

那股霸道的眩晕感,和反胃恶心的感觉,完全是从大脑深处冲出来,瞬间席卷赫沙慈整个身子。

她那一瞬间脊背就麻了,然后就是一冷,赫沙慈很快反应过来是冷汗。

赫沙慈上一次出现这样剧烈的身体反应,还是在上次牢中受刑之时,身体强烈的痛苦感是理智无法去克制的。

赫沙慈原本的姿势是半蹲着,但是看完一眼之后,她直接脱力,整个人跪了下去。两边的膝盖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地上。

那是什么东西?

她甚至都想不出来形容外头东西的语言。

那是一个巨大的生物,它远远高过这间祠堂,坐落在门前的躯体。可是忽然间,在记忆中它又变成了一个人。

赫沙慈一眼看过去,从八卦镜的反射中,同时看见了他的左边侧脸与右边侧脸。

并非是左边脸与右边脸,而是像把一个人从中间掰开,然后摊平一样。

一个人的两边侧脸,同时出现了面前。

她看见了他像游鱼一般,无论将脸转向何处,都始终处于同一平面上,独立于面部的两只眼睛。

在那一瞬间,赫沙慈明明只看见了那个人的头,却又同时透过那颗头,看见了背后的庞大的身子,透过去看见了里头清晰蠕动的皮肉。

透过身体,又看见那颗头颅。

如此循环往复,一个没有尽头的躯体炼狱一般。

头颅与庞大身躯,分明只有一个。但是又会在望过去的刹那间铺开,铺开,一直延伸下去。变成一条无中生有的通道。

赫沙慈在那一刻甚至有一种走起来的冲动,她无端的被赋予了,那条路是可以走的感觉。

尽管不知道走进去,会走向哪里。

也许这条点缀满了头和身躯的,是通向黄泉的不归之路也说不定。

而最为可怖的一点,就是他的头部,并不在身子所处的大门前。

而是像一枚熟透了的果实一般,头顶上接着一条长长的茎,把脑袋直接悬挂到了窗前。

——仅凭一眼,赫沙慈压根分不出来,把头连接在身躯上的,究竟是属于人类的脖颈,还是树木上会缠绕的藤茎。

这意味着,门外的东西根本就知道,她要转移到窗口来窥探一二。

它早早的就将头颅悬在了窗外等着!

方绪只让她看了一眼,就立刻把八卦镜收起来了。

赫沙慈满身的冷汗,手脚都僵硬了一瞬,这是她没办法控制的反应。

如同兔子见了鹰,逼得太近时,不是不想跑,是身体已经掌控不了,跑不动了。

“那是守门人。”

方绪手伸过来搭了一把,轻而易举的将赫沙慈扶回到了软榻旁。

他的手一如既往的稳而有力,带着赫沙慈移动的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也丝毫不吃力,声音依然放的很轻,但是气息很稳。

“不能直接跟它对视,谁看谁死。轻者五官流血而死,严重的会脑袋直接爆开。”

赫沙慈张了张口,又捂住嘴。

恶心的感觉实在是太强烈了,一瞬间大脑充血的感觉太难受,赫沙慈感觉自己要是再晚一点挪开视线,现在眼前可能已经开始有走马灯了。

“我就说嘛,这郡王府中的东西,可危险的很。不是你光凭脑子聪明就能应付的。”

方绪道:“有时候越聪明的人,反倒越危险,因为他们总以为自己能应付得了。”

她平息了一会儿,掀起汗津津的眼皮问:“你怎么知道这个东西的?”

赫沙慈的脸已经完全变回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大概是受到的冲击太大了,赫沙慈霎时是冷汗尽出,同时又兼气血上涌。

她薄薄的眼皮与脸颊浮一层虚红,让冷汗一浸,让那张白生生的脸愈发是显得人面桃花,逼出一股生冷的艳来。

方绪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帕子,捏在手里要给她擦鬓角的冷汗,被赫沙慈拿过去,直接按在了眼睛上。

“我一点儿没听见你进来的声音。”帕子滑下去一些,露出赫沙慈半只往上望的眼睛,好似半瓣儿桃花:“你是一直在这儿等着我呢,还是用了什么法子,突然变出来的?”

“你知道那个守门人会出现?”

她眼睛又一转,方才被吓成那样,此刻又恢复了伶俐:“就一直让它这样敲着?它会有其他行动么?”

方绪很自然的坐在一旁:“不会,守门人么,自然是只会呆在门口的东西。它不会进来的。”

“它其实看着唬人,但只要不看它,不理它,它是不会做其他事情的。”

“我要跟着你是有道理的,”方绪问:“你知不知道它为什么被称为守门人?”

赫沙慈又把帕子挪上去盖住了眼睛。

方绪也不在意她回答与否,自问自答道:“它来接四面佛。”

“根据特使部内部的记载,每当感应到四面佛死亡,或者濒临死亡之际。这个守门人就会在晚上出现,将四面佛接走。”

“它会打开那扇大门,用自己的头颅和身躯铺成一条路。”

“他们将你找进特使部的时间太紧急了,连我当初,都受了好一段日子的训练呢。”

方绪一指自己:“所以,我是来给你做护卫兼教导讲师的。你想不接受可不行。”

赫沙慈无力的点点头。

“所以,它为什么来敲我的门?它接四面佛,应当去设困阁接,怎么找到我这儿来了?”赫沙慈问:“接人接成这样,这玩意儿回去不挨骂么?”

方绪道:“大约是咱们跟四面佛接触过,身上有它的味道吧?”

“这个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没见过守门人几次。”方绪说着,却让赫沙慈忍不住抬头望了他一眼。

那就是见过守门人起码不止一次。

死一次四面佛,守门人就出现一次。按这样来算,方绪也事先见过许多四面佛,经验可谓充足。

“那你在我面前装什么一问三不知?”

赫沙慈低声道,她觉得有点疲惫,实在是忙活太久了,是个人都要累:“哦,为了试我。”

“我见过,不代表我清楚啊。”

方绪反驳道:“这些东西很邪门的,同一个东西只见的区别也很大。否则特使部里的人,就不会忌惮成那样了。”

“他们都不敢轻易去探究,只敢遵循条例规矩。总之,杀了四面佛,就要在夜晚寻一个四面封闭的地方躲进去。”

“假若藏身之处是屋舍,听见敲门声,就绝对不要好奇,绝对不能查看。”

“绝对不可直视守门人。”

“只能通过镜面,或者水面去观察守门人的境况。”

“假如听到门外队友的求救声,绝对不能开门,不可做出回应。因为那很有可能,是其他的四面佛在引诱你出去。”

“千万不可以为,守门人的位置可以通过声音来确定。它的身子可以在一个位置不动,但是头却有可能,同时出现在你想窥探外头的任何地方。”

方绪背书似的,一口气将这些全部罗列而出,然后道:“这些是特使部内红册上的内容。”

“每一条,都是由特使部靠着无数同僚的性命,验证过真伪才得以保留的。”

“故而,他们从来也不会敢去尝试违背规则,反正那些东西来了,照办就是了。”

方绪道:“我也一样,按照红册上的记录躲开就行了。没几次真的面对过。”

赫沙慈看了看他,朝他一伸手。

方绪愣了愣,从怀里掏出一个香气四溢的纸包:“我就知道你会饿,幸好我带了吃食。”

“......”赫沙慈:“红册呢?拿来。”

“红册不是一本册子。那是一面墙,墙上刻满了这些规则。”

方绪眼眸深邃,黑黢黢的眼中映着一点寒星,正色道:“等有一日,我会带你去看看那堵墙。你会被上面的内容所震撼。”

随即他话锋一转,把目光又投向那团纸包:“快尝尝,是糯米饼。"

“......”赫沙慈方才的甜糕没吃饱,几块也就垫垫肚子。

饥饿使得赫沙慈期待的打开纸包,倒也觉得方绪很有几分贴心,决定在自己进食期间短暂原谅一下:“好吃吗?”

方绪:“我觉得味道平庸。还有那么一点难吃。”

赫沙慈:“?”

方绪:“但是糯米驱邪哦。”

赫沙慈沉默的看着他。

“真的吗?”

半响,赫沙慈绝望地问:“你特地给一天水米没打牙,饿得吃祭品的人带吃食,但是是为了驱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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