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墙壁被割下一道划痕。
翁汝舟倚靠在墙边,蜷着身子,细细数着划痕的数目。
三十。
她垂下眼帘,掩住眼中神色。
她被关在这里的第三十天。
狭窄的牢狱昏暗无比,走廊处的烛火微光被阴风吹拂,飘摇不定,几近熄灭。
腐臭的气味一阵又一阵地往鼻子里钻,翁汝舟尽量侧着身子,将自己靠在墙上,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堂哥堂哥——”
隔壁牢狱的云美人扒住栏杆望着她,见她不回应还特意伸出手戳戳她。
翁汝舟被戳烦了,从肘臂中抬起脸,凝眉道:“何事?”
云美人半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一双眼亮晶晶的,带着希冀发问:“你有吃剩的口粮吗?”
翁汝舟:“……”
她转过身:“没有。”
云美人失望地撅嘴,“这牢饭真难吃,人家都吃了一个月,还吃不饱。”
翁汝舟觉得她吵,捂住耳朵,云美人又凑过来问道:“云家人有给你传信吗?他们可有说什么时候带你出去?”
翁汝舟:“没有。”
按卫予卿恨她的程度,就算天王老子来了要提她出狱,卫予卿一定第一个不让。
云美人叹了一口气。
自从刘蔚被杀,皇亲贵族该杀的也杀了,其余人都下放到牢狱里头,她们这些宫妃自然是不能幸免的。
除此之外,一些曾经和卫家作对的世族也被找各种借口扔到监狱里,每隔几天就要提审一些人。
她瑟缩着肩膀,委屈道:“刘蔚真是的,活的时候不让人好过,死的时候还连累我们。”
翁汝舟唇角微微提起。
此话确实不假,难得这个堂妹看透了世事。
“哎哟喂,今天又是谁倒霉呢?”
牢狱外忽然传来钥匙晃荡的清脆声,走廊的烛火因为来人经过而晃动起来,照得狱吏的身影如同恶鬼下界。
云美人一听声响反射性缩起身子,话也不敢说,整个人蜷在角落里像个鹌鹑。
本来还有些闹腾的牢狱竟是奇迹般的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沉默了,屏息等待,心跳在胸腔内急剧跳动。
闹剧一日又一日地上演。
每次被提审的人,没一个是好好回来的。
两位狱吏吹着口哨玩着钥匙,像是游戏人间一般缓缓经过一间间的牢房,欣赏着里边人惊恐绝望的神态,偶尔还故意逗弄一下他们。
但最后,他们顿步,停在最里处。
“就是这里了。”
云美人心都乱了,猛地坐起身,焦急地唤道:“堂哥,他要开你这里的牢门。”
翁汝舟猝然睁眼,钥匙穿入锁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锁链掉落,两名狱吏一步步踏进来,目光环视一圈,最终锁定了一个方向。
眼看着他们二人竟是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翁汝舟心头一颤,撑着双臂坐起身,心口狂跳,砰砰的,几乎跳出嗓子眼。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啊!”
旁边的人被狱吏一把拽起身,哭着喊着踢腾双脚,满脸都是恐惧,肥大的脸因为害怕惊恐挤成一团。
翁汝舟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
她默默地松了一口气,紧紧的将背脊贴上墙壁,恍然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抬手抹去额间细汗,旁边的云美人已经凑了过来,哭卿卿的道:“堂哥,我们会不会死?”
翁汝舟抹汗的手微顿,耿直回答:“兴许。”
云美人哭得更难受了,身子一软,倒在墙上,“凭什么?同是妃嫔,我却要住在这里,而姜才人却可以服侍皇上。”
翁汝舟还以为她在说刘蔚,却忽然反应过来,刘蔚已经死了,现在的皇上是卫予卿。
姜才人……服侍卫予卿了吗?
“啊——饶命啊!饶命啊!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陛下!”
审讯房隔得较远,然而他们却可以听到犯人被施刑的惨叫声,足以可见他叫得有多惨烈。
云美人的聊天声顿时停了,牢狱内每一个人都战战兢兢,生怕自己是下一个被问审的人。
翁汝舟一如既往靠着墙打盹。
也不知她睡了多久,隐隐约约在睡梦中听到锁链被拨动的响声。
翁汝舟迷迷糊糊地睁眼,忽然感觉身旁一重,身下的茅草被压得陷了进去。
她一个激灵睁开眼,转头便见身边躺着一个人,正是刚才被拖出去行刑的人。
翁汝舟认得他。
他是苏家二房的嫡幺子苏烈,曾经偷偷放火烧过卫予卿的画舫,当时翁汝舟也在船上,也就是那时才稀里糊涂暴露了女儿身。
苏烈挨刑后已经痛昏了过去,额头都是汗,如死猪一般瘫在茅草堆上。
翁汝舟没闻到血腥味,还觉得有一丝奇怪,直到她直起身,视线瞥过苏烈那一双腿被硬掰成直角弧度时才倒吸一口凉气,仓皇地跌坐回去。
“是不是还要提审一个人来着?”
“好像是。”
两位狱吏嘀咕着,目光同时转向翁汝舟。
那一刻,翁汝舟整颗心都在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