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娘忙拍拍衣裳的灰尘,有些拘谨地站起身,面上向小丫鬟扯出一丝和善的笑,“我、我是府里刚来的绣娘。”
茴音心头了然。
是指点三小姐绣工的。
她见阮娘坐在台阶上,穿着单薄的衣裳缩在寒风中,大致也能猜出,定是屋里头的三小姐又在发脾气将下人赶出来了,便出口安慰:
“三小姐性子不好,你要顺着她说点好听的话,不然容易被她磋磨。”
阮娘和善地笑了笑。
茴音年纪小,话多,平日里翁汝舟又很少拘束下人,她的性子更加活泼了,如今手头的活不多,她没忍住跟阮娘聊了几句,大致将云府的情况说了一遍。
阮娘静静地听着,见茴音唠叨完,便朝她露出笑。
她面容慈祥,笑里带着几分宽容,向茴音道了句谢,见她手里正抱着衣袍,便问:“这衣服是你的?”
茴音忙摇头,“是府上主子的,官袍坏了,我正准备拿去给别人缝补。”
阮娘问:“你的主子是当官的吗?”
“是呀。”茴音骄傲道:“如今在工部任主事呢。”
工部主事……
阮娘喃喃,敛下眸中情绪,笑说:“虽然不懂,但听起来很厉害。”她朝茴音伸手,“我可以帮你缝补衣裳。”
茴音正要绕远路去寻紫鹃呢,这位绣娘却毛遂自荐,她心下一喜,这可是经验老道的绣娘,一定能将官服缝补好。
但同时,她也有些犹豫,支支吾吾地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不碍事的。”秋风吹拂,阮娘将鬓前的发轻轻拂到耳后,露出一双沧桑的眼,“三小姐现在也不需要我,正巧无事可做。”
茴音便兴高采烈地将官服递给了阮娘。
阮娘接过,布满茧子的手掌拂过针脚细密的官袍,她静静垂下眼,道:“可能需要一点时间,若是我做好了,便叫姑娘来取。”
反正二小姐的衣匣子里还有好几件衣服可以换,茴音不急的,便一个劲地点头,自以为和阮娘关系拉近了,便自来熟地问:
“听你口音,似乎不是京城人?”
阮娘微微一笑,“我这个月才来京城。”
茴音吃惊:“那你有亲戚可以投奔吗?”
“没有。”
茴音更诧异了,瞪圆一双眼,“你孤身一人来的?”
“是。”
阮娘的指尖摁上官袍,长长的指甲在官袍上留出一道极轻的划痕,霜白的发垂落在肩。
她神思恍惚,片刻,才轻声喃喃,“我来此地,是为了找我的孩子。”
*
日子一天天过去,云芙的嫁衣也绣得差不多了。
姚姨娘看着那件嫁衣绣得越来越完整,心底也更加发愁,她心知云芙出嫁的日子不远了,掐着指头算了算,就在一日后,心头的不舍更加浓烈。
今日,她得知吕氏只给了云芙一点嫁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偏偏云芙是去做妾,又不是成妻,况且宋府给的彩礼颇少,妾的嫁妆能有就不错了。
姚姨娘暗自纳闷,揪着帕子来到云芙的暖阁,见她已经将嫁衣绣成,正站在镜前比试,心中一时涌满酸涩。
云芙见姨娘来了,便兴高采烈地在姚姨娘面前转了一圈,“好看吗?”
姚姨娘心中发苦,却还是挤出一丝笑,“好看。”
云芙顿时欢喜不已。
她明日就要出嫁了,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姚姨娘见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
但终究是自己的女儿,她从床下拖出箱匣子,将自己攒的银子都掏了出来,用块布紧紧包着,递给了云芙,嘱咐:“到了宋家,千万要收收性子,知道吗?”
云芙掂了掂银子,察觉分量不少,心里头终于涌起了几分对姨娘的不舍。
虽然她的亲娘只是一个卑微的姨娘,但对她总是极好的。
云芙渐渐红了眼圈,“姨娘。”
姚姨娘也抱紧了她,“好孩子……”
第二日,云芙便梳妆打扮,穿好嫁衣,由一顶小轿抬着,从宋府的二门低调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