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荣华富贵你不要,朕的才华容貌你不喜,偏偏爱上一个卑微的流人,长得也就那样,又没有权势。”
卫予卿抬起下颌,彻底撕下伪装,平日里高傲与蔑视,尽显无疑,“你到底看上他什么?”
他的嘲讽犹如一把尖刀,直直扎入翁汝舟的心口,搅碎血与骨,连同真心按入腐臭的泥沼,从此再无翻身之地。
翁汝舟呆怔地望着他,像是一个受刑后早已遍体鳞伤的重犯。
他不复往日的明朗,也不再是从前喜欢的模样。
比苏钦变心更可怕的是,世界上从来没有苏钦这个人。
一切都是假的。
翁汝舟爱上的是世间从未存在过的假象。
绝望的痛楚铺天盖地,如同巨浪拍打,冲得翁汝舟神智濒临崩溃。她咬紧唇壁,血腥的气息蔓延在口齿之间,瘦弱的身子兀自发着抖。
卫予卿在对面冷冷地看她,“说来可笑,朕假借微服私访之名离朝,却在你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你只是一个陷害朕坠崖的千古罪人罢了,朕还给你升官,给你权势,赦免你的弥天大罪,千里迢迢跑来找你。”
就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他征战南北,尊严可贵,权势滔天,凭什么任由翁汝舟随意摆布?
他有他自己的骄傲,他要结束这一切!
有力的大掌忽然伸来,不由分说,锢住翁汝舟冰凉的手腕,将她拽得一个踉跄。
卫予卿将她细瘦的五指摁在耳后,绝情地命令,“把人皮面具摘下来。”
指尖触上那道纹路,翁汝舟身子一颤。
“不——”
她喃喃,睁大眼,泪光朦胧间,深棕色的瞳孔早已没了往日的冷清和沉静,翁汝舟拼命缩回手,鼻音里隐隐带了哭腔,
“我不要!你既然骗我,为何不骗我一辈子——”
卫予卿不为所动,再次发号施令,“摘下来!”
翁汝舟拼命抗拒,她挣扎着缩回手,却敌不过男人的铁腕。卫予卿不带任何感情地,摁着翁汝舟的指尖,沿着耳后的那道痕迹摩挲。
“刺啦”一声,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从面上脱落,露出那张截然不同的脸,是属于卫予卿的真正面容。
翁汝舟怔怔地望着他,已是忘了动弹,泪珠从眼眸无声滚落,溅在甲板上,“啪嗒”晕开湿痕。
属于苏钦的那张面皮掉落在地,皱成一团,被卫予卿的朝靴踩上,用力地碾进尘土里。
那张承载着她满腔爱意的脸。
翁汝舟眸子里的光霎时间灭了,怀里准备捧给苏钦赶路的铁盒摔落在地,积压在盒里的铜钱一时间散落在甲板上,叮叮当当,掉落满地。
她失去所有的气力,退到围栏边,一只手无力地抬起,捂住脸庞,任由泪水湿润指缝。
身后江风呼啸,呜呜咽咽,像极了人的哭声。
身后倚着的木栏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酸牙得很,犹如绝望的呻吟。
翁汝舟早前在工部任职,自然知道木栏发出的声音意味着什么。
她捂着泪痕满布的脸,良久,才从掌下发出一声轻笑。
卫予卿看她状态渐渐不对,不由地皱眉,“翁汝舟,你原本来是想跟朕说什么?”
若不是南惜突然出现,翁汝舟应该将话说下去才对。
翁汝舟慢慢放下手,神情恢复到往日的清冷绝情。
说什么?
说她怀孕了?
卫予卿只怕嗤之以鼻。
翁汝舟淡淡一笑,“罪臣想说,陛下当初就不应该救我的。”
倒不如让她在流放的途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