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静止。
裴言卿眼眸漆黑如寒潭,苏念念紧张地摩挲着指尖，不自主想往后退，却发现退无可退。
她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口,最终心虚地垂下了眼。
近一个月没见,再见面时,疏离又陌生。
裴言卿深深看她一眼，喉结滚了滚,上前一步，想伸手，又觉和林书成的行为颇为类似，最终垂下了手。
“等我一会。”
说完，裴言卿转身,面向依旧倒在地上抱着手肘起不来的林书成。
“这就断了？”裴言卿居高临下看着他,眸色薄凉。
林书成咬牙抬起头,怒目而视:“你到底是谁？！你信不信我以故意伤害罪告你？”
裴言卿单手插兜，回头看苏念念，“告诉他,我是谁？”
两道视线灼灼投在苏念念面上，她低头,踌躇半晌，平静道：“是我叔叔。”
裴言卿面色一顿，变得极其难看。
林书成嗤笑,拖长了声音,意有所指道：“啊。”
“原来只是叔叔啊。”
裴言卿眸色难辨,冰冷目光投在地上人的身上,突然蹲下身，似笑非笑地反问：“故意伤害罪？”
林书成莫名其妙。
下一秒，“啪嗒”一下，林书成惨叫出声，脸憋得通红，又转为青黑，痛得快要翻白眼。
裴言卿面无表情地将其骨头拧正，修长指尖绷紧，难以想象蕴含着多大的力量。
他动作干脆，毫不留情，正完骨后，淡淡问：“还告吗？”
几经波折，林书成简直快要升天，又气又难堪。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男人已经站起身立于一旁，面如冠玉，清冷端方，仿佛什么也没做过般。
怎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林书成求救般看向苏念念，却见她目光一眨不眨地放在男人身上。
连一眼都没看他。
“走吗？”裴言卿抬步，走到苏念念面前。
苏念念这才想起看起来有些惨的林书成，下意识往那边看了眼。
裴言卿眸色骤沉，抬手拎起她身后的背包，语气没什么温度：“走。”
“他没有事。”
林书成：“……”
苏念念跟在裴言卿后面，小步迈着。
已经到九月末，正是初秋。
从汇演厅出来，有一段很长的路，两边具是梧桐树，现在树叶已经泛着黄，微风一吹，几片树叶打着旋从枝头飘落下。
这两天降温，气温有些凉，裴言卿穿了一件薄款外套，显得肩宽背括，衣袖处的袖口闪着淡银色的光，低调雅致。
他走在前面，速度不快，似是刻意压下步伐，但始终没有说话。
裴言卿走得慢，苏念念就走得更慢。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像是在比谁更能沉得住气。
苏念念低着头，脑中一片空白，几次想出声喊住他，但终究没有那个勇气。
她觉得，对于裴言卿这样的人来说，这些话一说出口，他们几乎就再无可能。
而早就已经演练过无数遍的说辞，像是卡在了嗓子眼般，怎么也说不出口。
眼看着就要走到尽头。
尽头处有棵最大的梧桐树，一阵风拂过，几片树叶落在裴言卿肩头。
苏念念神游天外，没有注意到裴言卿已经停下来，整个人倏地撞在了他后背。
裴言卿转身，拉住她，低眼看她摸着脑袋，表情怔愣懵懂。
所以他一个人气了这么久，这小丫头根本不在状态。
裴言卿低叹了口气，按住她脑袋揉了揉，另一只手抬起她下巴，目光直直对上她闪避的鹿眸，低声反问：“叔叔？”
“真把我当你叔叔了？”
苏念念心跳得飞快，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男人看穿，偏偏下巴被他温凉的指尖托住，无处可避。
与天具来的气势，让男人极其压迫感，光是被他这样看着，就快要喘不过气来。
情急之下，苏念念鼻翼嗡动着，眼圈也微微发红，手上使力推他：“放开我。”
裴言卿醒神，有些懊恼，放开了怀中的人，“抱歉。”
苏念念扭过头，眨了下酸涩的眼，反问：“不然呢？”
“我们还能是什么关系？”她有些哽咽，再转过头时，看着裴言卿的眼神不闪不避。
裴言卿瞳孔深邃，似能将人吸进去，他启唇：“你想是什么关系？”
苏念念低眼，伸出手，又在空中顿住，最终轻轻扯住他衣袖，手掌心贴在冰凉的袖口上。
眼睫像是小扇子般，不停颤抖，她一字一顿，极其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裴言卿。”
“你放心，我绝对，绝对不喜欢你。”说完，她感觉到了头顶骤沉的视线，周身氛围快要凝固。
她咬着牙继续道：“之前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停招惹你，但这都是一时兴起。”
“我们一点也不合适，我不能耽误你。”
说完这些话，几乎用完了她全身的力气。
裴言卿该怎么看她？冷漠？厌弃？或是一眼也不想再看到她。
苏念念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放下了捏住他衣袖的手，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头顶上传来男人微哑的声线，克制而压抑。
“不喜欢我。”他顿了顿，眸色戾气一闪而过，又被强自压下，“那喜欢谁？”
“林书成？”
苏念念讶异抬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光是想想，苏念念就觉得恶心。这都什么？是谁也不可能是他啊。
可惜她这么剧烈的反应，显然被人解读成了另一种意思。
裴言卿眉目锐利，惯有的温润清冷尽数消散，显得阴翳而沉默。
“可是他不好。”他声音有些哑。
苏念念：“我当然知道。”就他妈一个人渣。
裴言卿沉默几秒，垂下眼睑。
片刻后。
他低头，自嘲地笑了声：“我哪里不好？”
苏念念奇怪地看着他，又在听到下一句话时，瞪大了双眼。
“我改行吗？或者你给我一个努力的方向。”裴言卿有些语无伦次，耳朵泛红：“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品质有问题。”
“但我…”裴言卿说：“确实，无可救药地被你吸引。”
苏念念心跳骤停，一瞬间屏住了呼吸，眼前仿佛有万千烟花炸开，带着令人眩晕的色彩。
不疯狂心动是不可能的。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低下了一贯高昂的头颅。
把自己放在了最低的位置。
苏念念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她怎么可能舍得拒绝。
原本就不坚固的理智，摇摇欲坠，又在顷刻间轰然倒塌。
裴言卿长身玉立，精致的桃花眼上扬，潋滟生波，专注看着你的时候，仿佛在看他的全世界。
苏念念崩溃地捂住眼睛，后退两步倚靠在树干上，颤声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就知道我吃这一套。”
裴言卿踏步立于她面前，脸颊发烫，又有些无措，半晌，他说：“那你吃吗？”
苏念念赌气答：“不吃。”
他伸出手，拉下苏念念挡在眼前的手臂，心疼地看着她微肿的眼，指腹轻柔替她擦去眼泪。
“我不是故意的。”裴言卿微微躬身，轻声说：“我是认真的。”
“我不太会说话，但字字句句，出自肺腑。”
苏念念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脸憋得通红，仿佛快要熟透。
她低着头，声如蚊呐：“骗子。”
“没有骗一百个小姑娘，没你这水平。”
裴言卿一愣，气笑了：“不巧。”
“还真就只骗过你一个小姑娘，可惜她还不上钩。”他状似苦恼，低笑一声：“这可怎么办？”
苏念念紧紧贴着树干，懊恼地推开他：“凉拌。”
她红着脸，头也不敢回地大步往前走，心中乱如麻。
敌人太过强劲，我方无力反抗。
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裴言卿跟在她身后。
苏念念转身强调：“我今天拒绝你了。”
裴言卿淡淡一笑：“我知道。”
“那你怎么还跟着我？”
“因为我在追你。”
苏念念：“……”她猛地转过身，难以置信地深呼吸一口。
这老男人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这么会了？！
“我是那么容易被追上的人吗？”苏念念气呼呼道。
裴言卿眸光坦然：“我等你接受的那一天。”
“万一我一直不接受呢？”
裴言卿皱了下眉，想了片刻：“那我也等。”
“我比你长七岁，本来就该等着你。”
苏念念鼻子一酸，心中百感交集。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你的爷爷，不会同意的。”
裴言卿眸光一凛，不假思索道：“这个我来担。”
苏念念哑口无言，眸中隐隐闪现茫然。
理智告诉她，她不该这么自私。
她抹了一把眼泪，狠下心道：“随便你吧。”
“我走了。”
裴言卿拎着背后，跟在她身后，长睫挡住眸中的失落，“我送你。”
在苏念念宿舍门口，两人分开。
苏念念拿过包，头也不敢抬地转身跑进了楼道里。
裴言卿静静驻足在原地，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少女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
回去接裴言悦的时候，她正看着比赛的成绩单。
苏念念三个字，赫然排名第一。
裴言悦啧啧称叹：“这样厉害的小姑娘啊。”她偏头看向开车的裴言卿，见他面无表情，问：“你刚刚不还去找了人家吗？”
“怎么这幅和失了恋一样的表情。”
裴言卿未吭声，黑眸瞥过来，隐含幽怨。
裴言悦秒懂，讷讷半晌，“所以你，你这是被拒绝了？”
一片沉默。
“噗。”裴言悦笑出了声，又连忙忍住，严肃道：“这很正常。”
“你以为追人家小姑娘，轻飘飘几句话就行了？”
“安全感。”裴言悦说：“你得让念念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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