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走廊上,时不时能听见护士推着药品车经过的声音,外面夜色浓稠,廊灯散发出了微弱白亮的灯光,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周梅抬眼看见冬夏的时候,微微愣了下,随后径自朝她走了过去。
她的唇角一如既往的带着微笑:“许医生,你怎么了?”
冬夏静静看了她半响,轻抿唇,突兀的问了一句:“周梅,你和钟述很熟吗?”
她的问题杀得周梅有些措手不及,后者脸上的笑容明显僵了一瞬,可是很快又恢复淡然自若的模样。
她皱了下眉头,有些莫名其妙的开口:“许医生,为什么要这么问?”
女人的神情看起来很是无辜,并没有任何的不妥。
可是冬夏却想起了之前钟述和周梅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场景,很多奇怪的反常。
她默了下,看着面前的女人,直言道:“我和阮夫人见面的事情,是你告诉钟述的吧?”
周梅怔了一怔,之后看着冬夏的眼神有些躲闪,她尴尬的扯了下唇,低声道:“是我,抱歉啊许医生,白天我在外面碰见了钟医生,无意就把阮夫人今天来医院的事情告诉了他,是不是给你造成了困扰?”
她说着,还露出了十分愧疚的眼神。
冬夏微微抿了下唇角,眼底情绪有些难以分辨,她没有说些什么。
反倒是周梅有些惴惴不安的询问:“许医生,是钟医生说了些什么吗?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冬夏平静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没事。”
她也没有继续追问什么,说了两句,就转身往值班室走去。
周梅一个人站在原地,几乎是在女人转身离去的那一瞬,她愧疚的眼神很快被嘲弄替代。
她的目光追随着女人高挑的背影,脸色有些隐晦不明。
夜,寥寥而漫长。
公寓内,男人站立在落地窗前,身上穿着白色浴袍,头发湿哒哒凌乱的贴在脑袋上,看起来有一股颓靡感。
他的轮廓隐匿在了明明灭灭的光影之中,明净的玻璃窗上倒映出了外面灯火霓虹的夜景。
耳畔还在回荡着温如舟白天说的话。
——“陆河,他又出现了。”
男人瞳仁漆黑,像是粘稠的墨汁一样,晕化不开。
昏暗之中,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紧绷的下颚和平直没有弧度的唇瓣。
——
第二天清晨。
冬夏交接完班之后,收拾了下东西就离开了医院。
她刚刚走出医院大门口,就看见有一个男人站在外面,身形挺拔,脸上带着墨镜,看起来应该是在等人。
冬夏只看了男人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转身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可是才走了几步,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慢慢停下脚步,转身回头,就看见了刚刚还站在医院门口的男人此刻正不紧不慢的跟在她的身后。
而且见她回头发现了自己,也没有流露出一丝慌张的情绪。
冬夏顿了顿,皱眉:“为什么跟着我?”
男人已经阔步走到了她的面前,摘下墨镜之后,露出了一张英俊斯文的脸。
他笑了笑,声音音线十分的温和平然:“许小姐你好,初次见面,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温如舟,是陆河的朋友。”
冬夏听到陆河两个字的时候,心脏轻轻颤抖了一下。
她细细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男人,眼眸深深,微动唇:“温教授找我有事吗?”
听见女人叫出“温教授”三个字,温如舟明显微愣了下,他似乎觉得有些新鲜,笑道:“你认识我?”
冬夏解释说:“我在美国念书的时候有幸听过您的学术讲座。”
闻言,温如舟微微挑眉,他看了眼附近,转移了话题,礼貌温和的询问道:“许小姐现在有空吗,能赏脸让我请你吃一顿早餐吗?”
他应该是已经看出了她刚刚交接完班。
冬夏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找上自己,可是她直觉与陆河有关,所以才会鬼使神差的点了下头。
两个人对食物都不是特别的讲究,所以就随便挑了附近的一间茶餐厅。
选完餐点之后,服务生退下了。
冬夏才看向对面的男人,率先开口问道:“温教授怎么会来军医院?”
她总不可能相信他一大早跑来医院就只是为了找她。
温如舟端起面前的温水抿了一口,淡淡的笑道:“过来看望以前的导师,正巧经过了军医院。”
所以他戴着一副墨镜,是怕被医院的医生护士认出来吧。
冬夏手指轻轻叩着桌面,眼眸清亮,漫不经心的问:“您怎么会知道我的班次?”
温如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一直从容的应答:“巧了,医院里面刚好有认识的人,就让他帮忙打听了一下。”
他说着,漆黑的眼眸落在对面女人漂亮的脸蛋上,薄唇上翘:“许小姐,我这次找你,是有件事情想跟你了解一下。”
冬夏直直的迎视他的目光,红唇轻抿:“正好,我也有一个疑惑想要问一下温教授。”
女人的眼神似有似无的透着犀利和刺探。
温如舟顿了几秒,薄唇隐隐挑出一抹弧度,这个女人还真的是如同沈一航描述的一样,长得很漂亮,也聪明的很不讨喜。
他挑了下眉,绅士的说:“可以,你问吧。”
冬夏握着水杯,指腹在上面轻轻的摩挲,过了片刻,她看向他,轻声问道:“陆河生病了吗?”
温如舟蓦地一怔,他黑白分明的瞳仁有些晦暗,盯着女人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他自然听得明白女人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两人目光笔直的相视。
半响,他轻轻一晒,意味不明道:“许小姐,你想听到怎么样的回答?”
男人的脸上始终挂着温温和和亲近的笑容,可是冬夏发现,他明明在笑,却无端端给人一种似有似无的冷意。
有些地方,他和陆河真的是十分的相似。
表面看似无害,心思却藏的比谁都还要深。
缓过神,冬夏见对面的男人还在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不由的一笑:“或许,我应该换一种方式来问,陆河他现在还好吗?”
温如舟默了片刻,轻笑:“我能说,不太好吗?”
心脏咯噔一跳。
冬夏的脸色微微变了下,看起来有些凝重。
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温如舟好似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靠向椅背,双腿随意的交叠,平静的说:“既然你已经问完了我也回答完了,现在轮到你来回答我的问题了。”
他停顿了一下,温和的脸上笑意逐渐散开了:“五年前在温哥华,发生了什么?”
话落,对面的女人没有预想之中的惊讶,反倒是特别的平静,就好像,已经猜到了他要问什么了。
温如舟轻抿唇角,黑眸讳莫如深的凝视着她,眼底闪烁着玩味的光芒。
他好像有点儿明白,为什么沈一航会再三的劝告他不要去试探这个女人了。
看来是因为比预想之中,要聪明很多。
冬夏沉默了一瞬,抬眼看向他,平缓的陈述:“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我发现陆河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意识。”
温如舟静静听着,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膝盖上似有似无的轻敲。
他抿着唇,脸色较比刚刚,严肃冷淡了一些。
他随口一问:“陆河醒来之后,见过你的脸吗?”
提起这个,冬夏迟滞了两秒,不知在想些什么,点了下头,“见过。”
两人确确实实是见过,五年前她把昏迷不醒的陆河带回了自己的房子给他处理伤口,收养了对方一个晚上,谁知第二天男人醒来之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就离开了。
当时她忙于学业和期末考试,并没有闲暇的时间去多想,后来回了国,在医院第一次见到出车祸事故的陆河时,她就觉得很眼熟。
刚开始她还以为是因为曾经见过傅希林摆在房间的那张照片,所以才会有这种莫名的熟悉感。
可是渐渐的,她和陆河相处之后,总感觉有些奇怪的地方,可是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了。
五年的时间真的太长了,她对五年前的记忆早就有些模糊。
后来之所以能认出他,也是因为他后背上那一条狰狞的疤痕。
陆河出差回国生病的那个晚上,她去公寓照顾他的时候,后半夜见他出了一身的汗,就替他擦了下身体。
无意中看见了那一条疤痕。
五年前,这一条疤痕还是她亲手缝合的,怎么可能会认错呢。
良久,冬夏才从漫长的回忆里抽离回来,一抬眼就发现了对面的男人脸色有些难看。
她微微顿了下,眼眸忽闪。
之前像毛线团一样缠绕不解的思路逐渐清晰了起来。
她舔了下唇,定定的看着对面的男人,温教授,温如舟,家境优越,年少成名,曾经是医学界许多德高望重的学术人士最看好的天才,现在是国际知名的精神科专家。
“陆河并不认得我。”
她突然开口,嗓音平静。
温如舟掀起眼皮看向她,下一秒,耳畔就听见她说:“dualpersonality。”
她缓慢的说:“所以,认得我的应该是他体内的另一个人格,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