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出茶餐厅的客人越来越多,空气里也浮现了一丝嘈杂。
温如舟靠在椅背上,敲着膝盖的手指顿住,定定看着对面的女人,沉默了。
他温和的视线变得有些犀利莫测。
冬夏平静的迎视他的目光,斟酌了一会儿,问了一句:“陆河会生病,和他的父亲有关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好像也说得通为什么他父亲的死因会被掩盖了起来,两者之间一定是有关系的吧。
温如舟默了半响,说:“你应该自己去问他。”
他没有否认她的判断,也就是说,她猜对了,陆河真的患有双重型人格。
冬夏有些恍惚。
这也能解释的清楚,为什么有些时候,她看见的陆河有些不一样,不管是说话的方式还是言行举止,都恍若变了一个人一样。
温如舟静静的打量了她片刻,见她眼神有些失神,思忖几秒,薄唇轻启:“陆离,这是陆河另一个人格的名字。”
冬夏顿了顿,略带错愕的看了他一眼。
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愿意跟她说这些话。
温如舟一眼便明白她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淡淡的解释:“我不是相信你,我只是相信陆河的眼光而已。”
他停顿了一下,平缓的说:“五年前陆河从温哥华回来以后,陆离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这几年他也没有再接受催眠治疗,直到近期,我才发现他的另一个人格又重新觉醒了。”
冬夏对上温如舟探究的眼眸,心脏咯噔一跳,手心竟然沁出了冷汗。
她舔了下唇,迟疑:“你是说,他的另一个人格会觉醒,是因为和我有关?”
温如舟不置可否。
他冷静的开口:“准确点来说,是自从遇上你以后,他的另外一个人格才会频繁出现,所以我猜想,陆离还记得五年前发生的事情。”
冬夏安静听着他井井有条的分析,在听见“频繁”两个字的时候,突然有一瞬的呆滞。
频繁的出现,是不是就意味着主人格很有可能会被次人格代替隐藏?
温如舟撞上她复杂的眼神,好像洞悉了她想问什么,顿了下,有些凝重的点头:“对,你猜的没有错,长期下去,主人格很有可能会被次人格侵占,从而永远隐藏在身体里无法触及的地方。”
他说着,去看了一眼冬夏,意味不明:“比起这个,我更加好奇的是,为什么遇上你以后,次人格会反应的这么强烈。”
冬夏哑声,她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道:“我能做什么吗?”
温如舟摇了摇头,淡淡的说:“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和平常一样就好了。”他挑眉,继续说:“我想,陆河应该不希望你知道这件事情。”
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缺陷,换做是任何人都不会愿意,何况是像陆河那样高傲站在顶端的人,更加的不可能。
冬夏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说什么。
只是心口有些隐隐作痛。
温如舟见她脸色不太好,原本想无视,可是还是没有忍住。
他轻叹了一声,平缓的说:“许小姐,陆河他,在很小的时候曾经历了非常人能承受的痛苦,或许你看他表面风光人人敬仰,可其实,他比任何人都要脆弱,要敏感,甚至,自卑。”
——
回到公寓,冬夏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就倒在了床上睡觉。
长时间的压力让她很快沉沉入睡。
外面阳光明媚,卧室内因为遮光窗帘严实封闭的缘故,光线透不进来,所以显得十分昏暗。
床上的女人呼吸平缓均匀,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单,睡颜很安静,但是细看,会看见她的眉心有些紧蹙。
冬夏只是梦见了一些画面。
五年前,温哥华。
那天,她刚从医学院下了课离开,独自回去公寓的路上,在拐进一条巷子的时候,因为视线一直专注在手机上的缘故,没有留意脚下的情况,直接被倒在拐角处地上的男人绊倒了。
她还记得,他当时身上穿着黑色衬衫黑色西裤,身形异常的挺拔修长,衬衫腰部的位置不知道被什么利器划开了一道很长的口子,模糊的血肉交融,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她被绊倒之后没有来得及站起来,就给眼前看到的一幕吓得不轻,双腿发软。
可能也是因为本身学医的缘故,实习的时候也见过不少伤患,所以她也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她已经记不太清当时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才会费劲把一个陌生男人带回家,而不是直接送去医院以后撒手不管。
或许是猜到了他身上的伤有可能是被什么人追杀,送去医院之后可能会暴露了行踪,所以才没有这么做吧。
这时,眼前的一幕突然切换成了另外一个场景。
窄小破旧的公寓里面,男人昏迷不醒的趴在单人床上,因为体型身高的缘故,单人床根本容不下他,所以他小腿以下至少有半截是悬空在外面的,画面看起来有些滑稽。
她就坐在床畔的位置,把从药店买来的药物工具全部拿出来,之后小心翼翼脱下了男人身上的黑衬衫,开始给他清理伤口。
在之后四个小时处理伤口的过程中,男人一直没有恢复意识。
她一开始有点儿担心男人如果醒来了,翻身要是稍不注意,会让伤口出现感染的症状,所以就拉了一把椅子守在床沿边上,以防万一。
可是她没有想到自己最后会抵不住困意,熟睡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床上的男人早就不知所踪。
……
冬夏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日落西山,金灿灿的余辉遍布了整座城市。
她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脑海里还在重复着睡时做的梦,奇怪的是,画面都十分的清晰。
可能是因为曾经亲身经历过的原因,所以才会异常的深刻。
她掀开被子下床的时候,搁置在床头柜的手机不适时震动了起来。
电话是郭婉茹打来的。
自从上一次两人谈话不欢而散之后,中间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电话响了第五遍,冬夏才迟迟接听了起来。
郭婉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没有再像那天劝她去美国一样冷硬了。
她说:“冬夏,我听说你今天休息半天,晚上回来傅宅吃晚饭吧。”
冬夏走到盥洗室里面,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拍了下惺忪的脸,抿唇拒绝:“我晚上有事。”
郭婉茹像是早就猜到了她会拒绝一样,在那一边语重心长的说:“冬夏,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对,瞒着你不让你见许赵承是我的不对,可是我也有我的苦衷。”
冬夏弓着腰,扶着洗脸台的边缘,有水珠顺着她的面颊滴落,她没有说话。
郭婉茹停顿了一下,轻轻浅浅的叹了一口气,说:“你今晚过来傅宅,我会把一切的真相都告诉你。”
等她说完之后,冬夏直接掐断了电话,她抬眼看向镜子里的女人,眸子有些深沉。
——
晚上,傅宅。
冬夏抵达的时候,傅家的佣人早早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只要入座就可以用膳了。
而意外的是,傅希林也在。
后者在看到她的时候,出奇的没有恶言相讽,只是冷冷的扫了她一眼,便装作没看见一样。
冬夏见到她这一副模样,反倒还有些不适应。
郭婉茹正好从楼上书房走下来,看见站在客厅的冬夏时,眉目染上了欣悦的笑意。
“人已经到齐了,我们先吃饭吧。”
冬夏落座之后,扫了一眼餐桌上摆放的碗筷,还有三个空余的位置。
除了傅贺远以外,还有两个人。
她皱了下眉,察觉到对面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由的抬眼看去。
对面的位置坐着傅希林。
此刻她正用一种十分鄙夷且嘲弄的眼神看着她,换做是别人她可能会觉得莫名其妙,可是对方是傅希林,恨不得将她抽筋拔骨的傅希林,所以她看不顺眼她,露出这样的眼神,也好像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她自然而然的无视她的目光,刚刚端起碗筷,突然听见了二楼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冬夏微微一顿,抬头朝二楼的方向看去,眼眸一滞。
郭婉茹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笑着解释:“忘了跟你说,今晚钟述也来家里吃饭了,对了,晚点应该还会有一位客人。”
冬夏克制的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眸子黯然,放在桌子上的手一点一点蜷缩了起来。
其实她早该猜到了,哪里有什么真相,哪里有什么苦衷。
从头到尾,都只不过是这个女人在利用她那仅存的一点儿希望欺骗她罢了。
冬夏冷下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压抑住自己的愤怒。
她搁下碗筷,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见状,郭婉茹也站了起来,厉言命令道:“冬夏,有什么事情,吃完饭再说。”
她话音刚刚落下,从门口走进来了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
冬夏没来得及看向门口,就先看见原本坐在位置上看戏的傅希林突然站了起来,从她面前跑了过去,叫了一声。
“陆河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