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肩接踵的夜市里,周围都是匆匆而过的行人,街头巷尾时不时会传来此起彼伏的烧烤摊吆喝声,再往里面走一点就可以看见很多觥筹交错的场景。
耳畔里都是嘈杂喧嚣的脚步声和细碎的人声。
可是偏偏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冬夏还是将男人说的话一字不差听得一清二楚。
她僵立在原地,眸子蓦地一滞,倒映在眼底的画面逐渐发生了变化。
四周都变得异常的黯然,嘈杂喧嚣远离了耳畔,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清晰的,是有温度的,也是触手可及的。
他在她的眼前,那么那么近的距离。
可是他们之间,却又好像隔了一个银河那么的遥远。
她有点儿害怕,害怕伸出手之后,带给她的不是笑靥,而是另一个深渊。
她也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筹码可以去赌这一场感情到了最后是悲剧还是喜剧。
陆河静静凝视着面前的女人,见她一直沉默不语,瞳仁失神,半响之后,伸手顺了顺她头顶的呆毛,笑道:“看来这条鱼有点儿肥,我还是要加点力,才能顺利收网。”
他一边说着,揉着她头发的手顺势往下,牢牢牵住了她略带冰凉的手,正色道:“人太多,牵着走才不会走丢。”
男人的体质其实有些偏凉。
但是不知道为何,他手掌心里面的温度却好像是烙印一样灼人。
冬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耳根有些滚烫,想要挣脱开他的手,低声说:“我认识路。”
陆河没松开,瞥了她一眼:“我不认识。”
“……”
僵持了一会儿,冬夏轻轻浅浅的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没有再挣扎了。
她任由男人牵着手,整个人略显僵硬的继续往前走。
一路无言,最后停在了巷尾一间特有名的烧烤店。
外面大大小小的圆形桌子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地上摆放了很多空酒瓶,空气里飘着孜然和酒精混合的味道。
陆河看见这一幕,英挺的眉头轻轻皱起,微动唇:“这就是你说的撸串?”
冬夏四处扫了一圈,发现角落的位置还是有几个空位,她侧头看了一眼男人,莫名有些亢奋:“嗯,我最喜欢的食物,没有之一。”
陆河应该是第一次看见她这副模样,清浅的眸子明显滞了两秒。
他压下内心的翻涌,冷静的收回目光,想起她挑食的事情,菲薄的唇荡出了一抹好看的弧度:“因为肉多?”
冬夏点头,再点头。
她生活里其实没有特别多的乐趣,就是特爱吃肉,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食荤者。
陆河闻着空气里的油烟气息,思忖了两秒,幽幽的说:“你是医生,应该知道吃太多这种热性辛辣的垃圾东西,会损伤消化道,还容易感染寄生虫,甚至还会引发致癌……”
男人的话还没有全部说完,就被冬夏急忙伸手捂住了嘴巴。
他漆黑的眼底有闪过一秒的错愕。
冬夏刚刚是发现男人在说话的时候周围有几道异样的目光投了过来,情急之下才会做出这个举动,完全没有察觉到两人此刻有多么的亲昵。
她尴尬的冲那几个人笑了下,随后反客为主,紧紧拉着男人往里面走去。
陆先生仗着腿长,不紧不慢的跟在女人的身后,薄削的唇畔始终噙着一抹极为浅显的笑意。
——
深夜,傅宅。
冬夏和陆河离开没有多久,钟述也礼貌的起身告别离开了。
原本精心策划的一场晚膳,谁都没有想到最后竟然会变得面目全非。
整间老宅的气氛顿时变得压抑无比。
郭婉茹自从晚上听了陆河说的那一番话之后,整个人到现在都处于烦躁和不安的状态。
虽然男人说话的态度始终温和谦逊,语气平然冷静。
可是她也不愚蠢,自然能听得出来他话里夹杂着的警告之意。
这时,卧室房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将原本还沉浸在思绪里的郭婉茹拉了回来,她看了一眼门口,发现是傅贺远。
他的脸部表情也有些凝重,应该是刚刚从傅希林的房间出来,恐怕父女两又一次谈崩了。
郭婉茹轻叹了一口气,担忧的询问道:“希林还在哭吗?”
傅贺远坐在了她的面前,语重心长道:“嗯,还在闹脾气,别管她了,你也不能次次都惯着她,不然以后不得无法无天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问了一句:“冬夏责怪你了吗?”
他指的应该是今晚对她隐瞒的事情。
郭婉茹眉目都泛着疲倦之色,她揉了揉太阳穴,皱眉:“她就一直没有原谅过我。”
傅贺远拍了拍她的肩膀,声色凝重道:“你也不要把她逼得太紧了,她现在已经是成年人了,也有了自己选择生活的权利。如果她和陆河真的是两情相悦的话,其实我们……”
剩余的话还没有说完,郭婉茹已经冷静的打断了他:“不可能,他们一定只是贪图新鲜,冬夏不可能会喜欢上陆河,我是她的母亲,比任何的人都要了解她,她不喜欢上流社会那种拘谨复杂的生活。”
“何况,她的性子我最了解,她就是再讨厌我,再反骨,也不可能会去和希林抢喜欢的人……”
说到这里,郭婉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没有了声音。
她默了下,耳畔萦绕起了今晚陆河离开以前说的那几句话。
——“傅太太,看来您也一样,并不了解自己的女儿。”
——“您难道不是一直借着爱她的名义,不断的在给她带来伤害吗?”
傅贺远见她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顿了下,担忧的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郭婉茹反应过来,忙压下复杂的心情,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没事,可能是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情,还没有缓冲过来,人有些累而已。”
“既然觉得累了就早点儿休息吧,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改变不了,等明天再说吧。”
郭婉茹点了点头,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愧疚之意,她说:“贺远,真的很抱歉。”
她猜想今晚的事情不仅仅对她是一个冲击,恐怕对傅贺远也一样。
他一定没有想到,陆河会对冬夏有意思。
刚刚在餐桌上还不明所以的给傅希林和陆河牵红线,在外人看来,画面肯定很滑稽。
傅贺远好似不甚在意,淡淡的笑道:“你我之间还说这么客套的话做什么,别想太多了,早点儿休息吧。”
说完站起身,弯腰给她掖了掖被角,就轻手轻脚离开了卧室。
刚刚关上了房间的门,傅贺远容光焕发的脸上就变得有些莫测。
他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冬夏会和陆河扯上关系,明明两人的日常生活根本没有挂钩,也不知道他们两人现在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形。
他看了一眼傅希林房间的方向,眼眸深沉,这下子一切事情都变得复杂了。
外面的夜色渐渐被渲染的十分凄清浓稠,银白色的月光像是编织的网纱一样铺天盖地笼罩住了这座城市。
夜市里面还是十分的热闹,紧挨着的一间间店铺外面都闪烁着霓虹灯光。
撸完串,两人在门庭若市的长街里面逛了逛,一路走过去,有很多街边摆地摊的,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冬夏如果跟往常一样自己一个人跑来夜市吃烧烤,正常情况下一般都不会对这些小发饰感兴趣,因为她平时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待在手术室里,头发也就干净利落的扎成马尾,几乎学医以来就从来没有变过,自然而然的她也就习惯了。
可是今晚不知道怎么了,她居然也对这些很少女心的东西腾升起了一丝好奇心。
她之前从未这么近距离的看过这些闪闪发光的东西,小时候是觉得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不舍得让爸妈花钱,后来渐渐长大了,只顾着学业,对这些小东西慢慢也就丧失了兴趣。
陆河见女人一直盯着地摊上那些小发饰,薄削的唇酝酿出了一抹浅显的笑意。
他看了一眼她脑后柔软乌黑的长发,很简单的梳成了马尾,然后用一条黑色古板的皮筋缠在了一起。
现在想来,好像他们两人见过这么多次面,可是她每次出现在他眼前的形象都是这样——干练的衬衫牛仔裤,利落呆板的马尾,干净的素颜,还有更多的时候是一身白大褂和一双大头鞋。
冬夏已经回头看向身后的男人,小声说:“走吧。”
她走在前头,走了两步,察觉到了头发上的皮筋被人扯了下来。
一瞬间,柔软的长发全数披散在了她纤细的肩头,冬夏愣了下,下意识回头看向扯掉她皮筋的“罪魁祸首”。
陆河攥着皮筋的那一只手抄进了长裤口袋,他看了一眼地摊上那些小发饰,薄削的唇微动:“试一试?”
冬夏一怔,她在男人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的缩影。
反应过来的时候,陆河已经弯下腰,从琳琅满目的发饰里面,挑了一个小巧拼色的编织发绳,然后径自走向了冬夏。
他走到了她的身后,冬夏知道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下意识要转身阻止他,可是男人强行按住了她的肩膀,动弹不得。
男人有些笨拙的抓起她的长发,捣鼓了一会儿,才用皮筋一圈一圈缠了上去,因为是第一次,虽然扎好了,可有些凌乱。
冬夏伸手摸了摸自己松松垮垮的头发,有些忍俊不禁。
摆地摊的老板全程目睹了这一幕,笑的合不拢嘴:“小姑娘,你男朋友对你真好,长得也那么帅气,你真的是太幸福了。”
冬夏的面颊有些滚烫。
她正要否认,陆河突然伸手摸了下她的脑袋,难得的夸了一句:“好看。”
其实冬夏也不知道他是在夸他自己的成果,还是在夸这一条皮筋,亦或是,她的人。
她的心情有些微妙。
也莫名的有些荡漾,
她别开了视线,低头重新束了下头发,额前的碎发掩去了她眼底的复杂,等抬头的时候,就看见陆河已经付完钱了。
他的手里提着一个小袋子。
冬夏好奇:“你买了什么?”
陆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底似乎有笑意,他直接把袋子塞进了她怀里,然后自顾自的走在了前头。
冬夏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的打开袋子,在看见里面的草莓发绳的时候,瞳眸一滞,耳根烧烫。
怎么可能带这么幼稚的发绳。
她飞速的合上袋子,赶紧追了上去。
陆河听见身旁的动静,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面颊有些红晕,莫名的想笑。
他放在长裤口袋里的手,下意识攥紧了那一条黑色皮筋。
上面似乎还残余着女人发间的气息。
不怕,他们还有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