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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五彩松糕(1 / 1)

因快至端午,天气骤然转热,闻声来求余锦年诊病的人也多了起来,大多是些冬病夏发,并不急迫,只是麻烦些。只是他一边要经营三余楼,一边还要兼顾看病,便觉得人手很不够用,恨不得揠苗助长,将苏亭一下子给拔起来,好为他分忧解难。

金幽汀后院的药庐紧赶慢赶,好歹是在端午前完工了,余锦年在脑海中所设想的一切,季鸿俱都命工匠照着图纸与他打造了出来,红松木的七星斗柜更是铺满了一侧墙面,各类道地药材以一只只麻布口袋装着,罗在一堆,亟待整理。余锦年兴致勃勃地带着苏亭等人在里头收拾,将药材按柜上刻字一一盛放进去。

余锦年有了正事要做,不再黏着人了,季鸿也就有了空闲去批阅公务。

派出去的段明已回来,季鸿将他查到的消息拿过来,有些是官场上的事,有些是人情往来,只见一摞信张只见有几份是来自南边,均被段明在封头上标了个“余”字,便先抽了出来粗略扫过一遍,眉头不由微微皱起。

段明见他脸色不善,遂主动问道:“可需要告知小公子?”

季鸿沉思片刻,抬手压下:“先不必说……其他的事如何。”他将那几封信收起,另又拆了一封密笺,阅后反而眉心皱纹锁得更深。看他如此,段明也就不再重复,这事原是自家主子想提几个身家清白的人上来,插到那位十二爷阵营里去,好给自己留个眼线。

他本也看中了几个,俱都是些有拳拳报国之心的,脑子也灵光,便想趁着过阵子着人举荐上来,谁想突然横生枝节,对方回信中言辞激烈,痛斥他们与权阉同流合污。这虽说有些冤枉,可又委实摘不干净,季闵两家世代交好是众所周知的,若是相府沦陷,让人平白相信郦国公府出淤泥而不染,怕是有些难度。

季鸿叹了一口气:“雪飞在何处?”

段明道:“消失了一夜,听说前儿下午才从宫里头出来,浑浑噩噩地在大街上游荡,还买了盒胭脂。结果一回去就被闵相捉了个正着,气得将闵二公子禁足了两天。”

“他买胭脂?没说因为什么?”季鸿奇道。

段明摇了摇头:“这哪里知道,闵相因为外头传他是阉党的事而大怒,要他发誓与宫里那个老死不相往来。诗情画意也急得团团转,可是一点法子都没有。本来很容易的事儿,只要二公子在外头办场诗会酒宴,吆喝几个世家子弟做做样子,随便说几句宫里那个的不是,亦或做首讽诗,自然洗脱阉党名声,可二公子不知为什么,就是咬着牙不肯松口。”八壹中文網

季鸿讪笑道:“这种事原都是他教我的,如今竟也轮到他看不清,也真是稀奇……罢了!他伤才好,如何受过禁足的苦,怕是正等着我去救他呢。过会去个帖,便说我府上开宴,请他过来一叙。想来闵相也不会太为难我。”

段明低声称是。

季鸿忽然问起:“锦年在忙什么?”

段明出去探了一圈又回来,答道:“方才与苏亭收拾了药庐,现下正撺掇着一群小厮给他下莲池去摘荷叶,说要做……荷包鸡……”

季鸿起身,顺手拿起了那几封南边来的信,可走到门前犹豫了一番,又放了回去,压在一堆书册底下,转而抄起一件薄衫去前头莲池旁寻人。到了跟前,才发觉自己的操心是多余的,那少年莫说是被池风吹冷了,此时正左蹦右跳,额头鼻间冒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正用两手扇着,脸颊也被日头余光映得通红。

他走过去,正与他笑闹的小厮们纷纷敛了表情,退到一边,余锦年回过头来见是他,笑着叫了声“阿鸿”,举着手里硕大的翠荷到他头顶,问他“热不热呀”。荷尖的水珠落下来,滴到鼻尖,余锦年斗着眼珠去看,活活看成了对斗鸡眼,又猫似的甩了甩脑袋,将水珠甩开。

季鸿心底飞扬起羽毛似的爱意,挠得心坎软痒非常,好像这日子无论如何枯燥无味,只要有他在,都能过出活色生香、花团锦簇来。他揩去少年耳边被溅上的池泥点,说道:“我去帖邀了雪飞来做客。”

余锦年愣一下:“怎么突然想起来叫他?”

季鸿说:“他因为阉党的事被闵相禁了足,约莫正等我救他呢。”说着也将方才段明打听到的闵雪飞的事,当做个解闷的故事讲给他听。

余锦年坐在台阶上整理自己卷起来的裤脚,听季鸿说完咂么了一下嘴,却是率先领悟其中真谛,笑话闵二公子道:“他也有今天!”

季鸿也不嫌脏,随他坐下:“他若真要护着那内侍,该如何是好?”

余锦年大笑道:“那有何难!抢他出来!”

金幽汀莲池边的台阶上,乘黑坐着两个人,季鸿肩头披着件雪色薄衫,墨发披散,低头看了看躺在自己膝上说话的少年,以手指勾起落在他颊边的碎发,不由失笑:“你又说顽笑话了。”

那可是堂堂司宫台少监,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何说抢就抢得出来?

余锦年望着一汪潋滟池水,似是而非道:“就是说一说,毕竟世事无常呀!谁也说不好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季鸿蹙眉看他,觉得他话里有话,还未思考出头绪,便见少年直起腰来,笑眯眯地反身搂住他的脖子,“就比方讲,你如何知道我下一刻是要亲嘴巴还是要亲脸颊?”

季鸿的思绪被他强扭了一个大弯,一时半刻怔住了,余锦年却已贴上去吮住他的嘴唇,半晌才松开,讨好似的道:“我想吃酒。”才说完,季鸿只是眨了下眼,他就自说自话地当是默许了,立刻高声叫清欢。

清欢急急忙忙闻声而来,喏了声就要去拿酒。

“……”竟是在这儿等着他呢,季鸿揽着少年的腰,眉心立刻一皱,喝止住清欢,“不许给他吃。”

清欢踌躇地望着他俩,不知道该听谁的话。余锦年没骨架似的挂在他身上,竖起两根指头,小声咕哝:“就吃两盏,两盏好不好?多吃一口你罚我。”

季鸿故作严肃:“每次都说吃两盏,哪次不是吃到醉?你这酒瘾也忒大了些,对身子不好,该戒。”

余锦年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立刻撒娇似的小声唤他“阿鸿”,趴在他耳边控诉:“前日在三余楼,你那样折腾我,我都不说你瘾大该戒。我如今腰酸背疼,路都走不好,就剩这点癖好了,你却连一口小酒都不让我吃……你兀地这样狠心?”

说着就去抹那根本不存在的泪,为了二两酒,也算是折断了他这小戏精的一把老腰。

清欢闷声斜眼觑他,心说,路都走不好?方才不知是谁,还要亲自下池子去采荷叶,要做荷包鸡呢!若不是底下人舍命拦着,他怕是已合衣跳进了池子里头!

然而甭管真假,季鸿就吃他这一套虚伪至极的撒娇手段,明知他肚子里是满满的坏水,根本不可能正儿八经地信守“戒酒”承诺,可还是狠不下心来当真掐他的酒。虽然说这少年酒后半醉半醒时风情无限,似豢熟的猫咪一般黏人,但杯中之物到底是多饮伤身,便只许清欢给他拿些不醉人的甜酒来解解瘾。

不多时,新酿的果子酒便呈了上来,并一碟五彩松糕。

糕是各彩色蔬果的汁水与糯米相合,层叠铺压在一起,上锅蒸蓬而得,软糯可口,淡香微甘,既有入口即化之感,也并不觉得过分甜腻,简直是配酒水饮子的最佳小食。

而酒是新春的樱桃所酿成的樱桃红,乃是拿新鲜樱桃洗净去蒂,与霜糖一层樱桃一层糖地铺在酒罐当中,用口味清爽的清酒来浸泡,密封后置在阴凉处发酵。酒液会随着浸泡的日头而慢慢变红。如今拆了封泥斟上一杯,也足够称得上是白玉杯、琥珀光,无端潋滟,倾壶时三两樱桃珠滚入杯中,圆圆可爱。

这可真是斜日庭前风袅袅,碧油千片漏红珠。

悠闲呀!

且身旁还有美人相伴,余锦年心里甭提有多美滋滋了,他端起杯来正要幸福地吃上一口,这嘴巴还未沾上边儿——

便听打门房那边传来好一番叫喊,并窸窸窣窣衣袖交织扯拽的动静,听起来还颇为激烈:“年哥儿!看我给你捉住了什么!……嘿你跑什么跑!敢做不敢当了?!”

余锦年脑子一疼,心说你早不来晚不来,偏生我刚闲下来吃口酒,你就来烦我!转头看过去,就见闵懋手里揪着个少年人的衣领,半拖半拽地往听月居里扔,似扔个不值钱的麻袋一般粗鲁。那少年鼻头青了一块,落地也开始泪眼汪汪地叫喊:“年哥,不是我的错……救我!”

闵懋歇着叉了会腰,又从背后腰带间抽出折扇来,哗啦啦一阵猛扇,见桌上有壶酒,咕咚饮了两口解了渴,便拿扇尖指着地上那华服少年道:“自己说说,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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