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八喜一手提着男同事的后衣襟,一手扯着从榕树下拽下来的藤蔓,在半空中荡出一道巨大的弧线,快到上面时双腿微蹲,扑通一声,干净利落的站在平地上,不激起半点飞灰。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滞怠,足以媲美国家跳马运动员谢幕时那惊鸿一跃。
被救上来的的男职员已经吓昏了,跟一块冻僵的猪肉似的躺在地上拉都拉不起来。员工们一拥而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泼冷水,各种急救方法齐上阵,最后总算是恢复了意识,被几个平时关系比较好的同事抬到帐篷里休息。
八喜跟谢书年也跟着跑前跑后忙活了一通,等男职员情况平稳了,谢书年留下两个随行的医护人员,才从帐篷里离开。他踩着坚实的山石上,却感觉脚步虚软,整个身体就像连着坐完十次云霄飞车刚下来的状态。
刚才那么惊险的情况,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坠崖的男职员身上,除了他根本没人留意到小傻子是从悬崖对面扯着树藤跳过来的。即使借着藤蔓,普通人也不可能跳出几十米远。
可他是怎么做到的?
再联想到远足爬山时小傻子的健步如飞,谢书年突然有些脊背发凉。他忽然有些怀疑了,小傻子真的是张卓瑶吗?
如果不是,突然性情大变的原因就解释得通了,可不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会长得一模一样?小傻子又为什么要顶替张卓瑶的身份?
谢书年一边看着脚下的碎石,一边漫无目的的思索着,忽然,路前方出现了一双熟悉的腿。他猛然停住脚步,抬头就望见八喜正关切的看向他,手里还拿着两瓶矿泉水。
八喜递给他一瓶,“谢总你脸色好白,不舒服吗?”
谢书年接过矿泉水,想像以前那样泰然自若的回答,却发现自己的声带又开始不配合的打颤。他尬笑着拧了半天,瓶盖纹丝不动。八喜善解人意的把自己那瓶拧开递给他。
“不舒服就不要走太远了,先去帐篷里休息一下,我们可以下午再出来玩。”
谢书年举起水瓶,一仰头,大半瓶水都倒到了嘴外边,呛得他咳嗽了好久。八喜赶忙帮他拍拍背,却被谢书年飞快的避到了一边。看着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八喜跟谢书年都楞住了。
八喜盯着自己的手掌,发现刚才抓藤蔓蹭上了不少墨绿色的草浆,还有股淡淡的草腥味,谢总衣服那么干净,要是蹭上可不好。他肯定早就发现了,怕自己尴尬才没告诉他。
谢总真是个善良的人。
可八喜那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落在谢书年眼里,却变成了另一副画面。这明显是妖精被发现了真身恼羞成怒要吃人啊。
谢书年往后退到一棵树干上,尽量把僵硬的面部表情缓和下来,说的话半真半假。
“我现在脑子很乱,有些事情需要好好想想。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八喜似懂非懂的哦一声,很听话的往回走,没走几步,又想起什么突然返回来。刚才谢书年背着绳索下去救人,把外套脱了,现在身上只裹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八喜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谢书年肩上,提醒道:“这边风大,冷了就早点回去。”
地球指南上说,人类受凉就容易感冒,谢总身体这么轻飘飘的,还是让他多注意点好。
看着八喜离去的背影,谢书年无意识的握紧了身上披的衣服。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还记得小时候看电影《青蛇》的时候,特别讨厌许仙,白蛇对他那么好,就因为对方是妖怪,他就害怕的躲避白蛇。
现在想想,自己也不是一样么。因为对未知的恐惧,就去回避小傻子,他和许仙一样是个没有勇气的懦夫。
这次露营活动可谓是诸事不顺,先是被谢书年狠批一顿,接着来了场真人掉崖的惊悚表演,看来以后出来团建还得事先看看黄历啊。不过经历了这么一番波折,八喜在同事间的人气可谓是一飞冲天,晚上围着篝火吃晚餐的时候,部门同事直接在八喜周围坐了一圈。
被他救上来的男同事身体已经恢复过来,硬是拉着八喜敬了好几杯酒。八喜没喝过酒,更不知道怎么喝,不过参照大家的行为模式,他也只能有样学样,端起杯子跟对方干。
看八喜豪爽的态度,其他人也都跃跃欲试,这么一顿饭下来,八喜足足喝了41瓶。虽然啤酒度数不高,但喝多了也会上头,可八喜这一箱子醅酒下肚了,愣是脸色如常一点迷离的酒醉的状态也看不出来。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千杯不醉?
吹了一下午凉风刚赶回来的谢书年回来就看到八喜被一群男男女女勾肩搭背抢着灌酒,喝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他黑着脸挤进人群直接抓住八喜的胳膊把人拉起来。
“9点半了,喝差不多把垃圾收拾一下,回帐篷休息。明早8点准时撤营。”
八喜被拉起来时手里还端着纸杯,里面还有半杯没喝,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他小心跟谢书年商量,“谢总我能不能喝完再走?”
谢书年阴着脸斜他一眼,小猫咪彻底没了声。
算了,不喝就不喝叭。
八喜有些可惜的要找个地方把纸杯放下,谢书年却接了过去,端起杯一饮而尽。
“喝完了,回去睡觉。”
往帐篷走的时候,谢书年一直扶着八喜的腰,生怕一松手这小傻子就从怀里滑出去。其实兽星人对酒精的分解能力要比地球人强很多,八喜觉得除了味道刺激了一点,就跟喝水差不多,要是再甜一点就好了。
八喜被谢书年半强迫性的扶进了帐篷,坐在铺好的被褥上,看谢书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往旁边挪出一块空地,拍了拍邀请道:“坐会吗?”
谢书年毫不客气的坐进了狭小的帐篷,把八喜挤得东倒西歪。
“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张卓瑶。”
八喜调整坐姿的身体一顿,诧异的转过头,刚想开口,就被谢书年比划了一个打住的手势。
“你考虑清楚再说。无论你给出的答案多匪夷所思我都选择相信你,但你不能说谎。”
八喜沉默着缩紧了手脚,虽然上次见面谢书年就对他产生过怀疑,可这次的态度明显更坚决了,果然在悬崖上救人的时候被注意到了么。他拽紧了衣角,“我当然是张卓瑶。”
谢书年听到对方的答案,缓缓松了口气,却感觉心里有一块捉摸不透的地方空了。他点点头,表示接受对方的回答。
“好吧。那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变了这么多,不只是性格,还有你的种种行为表现,用改变已经不足以形容前后的差距了。是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才让你变成这样的?”
八喜蜷起的指甲,随着不断加大的力道陷进掌心。谢书年等了好久,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叹了口气,“你先休息,等你先说的时候再告诉我。”身体刚要站起来,就被拉了一把。
八喜紧张的有点结巴,“其,其实我曾经死过一次。”说完之后他又猛然摇摇头,“不不,我说的不是真死,是差点死了。就是……”
他越紧张越是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好像在地球手册上看到的那些日常交流用语词汇都忘得一个不剩。谢书年握住他发抖是手指,耐心的引导对方。
“精神上受了打击?”
八喜赶紧顺着台阶下,“对,就是精神上的创伤。”
没想到说完这句话后,谢书年又沉默了,抓着他的手不知过了多久。有些愧疚的看向他,“是我的原因吗?”
当初张卓瑶是经导师介绍进公司的,结果在入职大会上一见到谢书年就开始变着法的追求他,说的好听点,叫暗示,说的难听点,就叫恶心。正常人可能天天往心仪对象的办公桌里塞什么情.趣内裤,避孕套么。自荐枕席也没有这么露骨的吧。
当时谢书年真是什么狠话都说绝了,凡是有点自尊心的人早该知难而退去跳黄河了。结果这厮倒好,反倒是变本加厉,把他的底线当成了鞋垫,差点逼的谢书年□□。
后来估计是老天爷都嫌他辣眼睛吧,终于让他失踪了一天,可没想到一天后他不但回来了,还完全变了一个人。如果硬要说那段时间有什么打击到他的话,那最有可能的就是谢书年了。
八喜不知道在他来之前张卓瑶跟谢书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从谢总之前对自己的态度来看,估计是不太愉快的。
他赶紧摇头,“没事,以前发生的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八喜努力笑了一下,表示自己已经没问题了。可这在谢书年眼里就变成了强颜欢笑,他攥住对方的指尖心疼的握进掌心里。看来真的小傻子变成这样真的跟他有关。
“我向你道歉,那时候有些话我是说的太过了。其实”谢书年努力做了个深呼吸,“你很好。”
八喜细软的眉毛皱了皱,谢总抓得他好疼呀。
他仰起头,“谢总也很好。”想了想又说:“我们是很好的男朋友。”
本来还挺严肃的气氛,谢书年也有点绷不住了,笑了声,突然捧住八喜的脸,轻轻摇晃了几下。
“你到底知不知道男朋友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啊?”
八喜看着谢书年突然贴近的视线嗯了声。
“男朋友是很好的男性朋友。”
谢书年摇着头把他放开,有些失望,果然是个小傻子,怎么受打击受得智商还下降了。
两人就这么并肩坐着,沉默了一会,谢书年又转过头,“以后别随便叫别人男朋友。就算要叫”他干咳一声,耳朵有点微微发烫,“也只能叫我。”
八喜有点懵了,“可我现在已经有很多男朋”
看到谢书年阴飕飕的视线,八喜瞬间抿住了嘴巴。勉为其难的点点头,“那好吧。”
谢总真是太霸道了,他自己都有那么多男朋友,为什么却只让自己有他呢。地球人的思维真的好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