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线是江延灼和冷菁宜的第一个扯证纪念日。
——
帝都的清晨难得有鸟啼声,丰年的瑞雪在下,不太大,稀稀疏疏的,给周遭平添一份静谧感。
江延灼屁颠屁颠儿地一大早起来做早餐,先是缓慢地将压在冷菁宜脖颈后面的那只手臂抽出来,又蹑手蹑脚地出去轻轻带上门,生怕打扰到自己的小祖宗。他摸到厨房,把只要是冷菁宜喜欢吃的都做了一遍,丰盛得再添两根蜡烛就能当烛光早餐了,结果一看时间早过点儿了,房间里还没声音。
于是江延灼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悄声道:“祖宗?”
其实冷菁宜是个挺嗜睡的人,但因为先前烦心事太多,总是失眠和难以入睡。昨天周斯越不在,她又加了班把公司的新事务都处理完毕了才从公司出来,看见深更半夜等在大门口的江延灼还吓了一跳。
今日恰逢周末,没有工作也没有公司的历史遗留问题,冷菁宜这一觉睡得很安心,江延灼出去一趟回来一趟,她都没有发觉。
江延灼很轻地哂笑了一声,掀开被子的一角,把最近忙坏了的宝贝祖宗搂在怀里,轻轻在冷菁宜脸上啄了一口。
冷菁宜很瘦,但并不脱相,脸孔上看着很健康。昨晚睡得好,也可能是室内空调开的热,她的脸并不像平时那般霜白冷淡,反而是透着些粉粉嫩嫩的可爱。她的睫毛长而黑,天生睫尾带些微微的上翘。鼻尖小而挺,眉眼是带温柔的清冷。
她睡得真的很安慰,呼吸均匀起伏,抱在江延灼怀里像是一团软乎乎的小棉花,一点儿攻击性也没有。
——只有睡觉的时候,才没有攻击性。
估计是睡够了,冷菁宜眼皮微微颤动,睁开一条缝。还有点迷糊的样子,在江延灼看来可爱到要疯掉。
江延灼吻了一下她的眼角,嗓音略微有点哑哑的,京腔慵懒而吊儿郎当:“睡这么晚,笨比猫都比你起得早。”
冷菁宜皱眉,往离他远些的地方挪了挪:“大清早的又亲,烦不烦,你是泰迪?”
江延灼:“……”
他失笑:“你——这是在夸我,还是想让我现在行动一下?”
冷菁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滚出去。”
江延灼好脾气地把她拉回来,额头抵在她发顶处,他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宠溺又温柔:“好了好了,起床吗。给你做了早餐。”
两人相处久了,江延灼也会发现很多冷菁宜都不会察觉到的小细节,比如江延灼这样抱她,把下巴抵在她头发上轻轻摩挲的时候,冷菁宜会安静和好说话很多——可能是因为,这样的姿势让她非常有安全感。
冷菁宜就是这样的——越没有安全感,越抓不住东西,刺儿就越多——大抵这就是白玫瑰的刺那么隐秘又充满戾气与神秘的原因。
冷菁宜闭着眼养神了几秒钟,淡淡地开口:“好吧。”
于是江延灼松开她,下床扶住她的腰。冷菁宜自然地两条腿往他跨上一扒拉,两手环绕住他脖颈。
小树袋熊就这么抱着她的树桩去洗漱去了。
冷菁宜在餐厅看到那一堆烛光早餐的时候,足足愣了好几秒种,在问出那句“你今天是脑抽了吗”之前,头脑风暴了一番,及时把脱口而出的问题变成了:“江延灼。”
“去年……咱们是不是这时候扯的证?”
江延灼:“……”
冷菁宜意识到是自己理亏,“咳咳”两声:“啊这——不好意思,我给忘了。”
江延灼还没回她,冷菁宜抢先一步卖个乖:“那今天都听你的,江延灼,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江延灼失笑:“怎么了,我又没生气。”
“纪念日什么的,我来记就好了,你不记没事儿。”江延灼从背后扶住她肩膀,把她按在座椅上,温声道:“尝尝。”
冷菁宜打了个哈欠:“行行行,别催,吃呢吃呢。”
她插了块牛奶吐司煎蛋放进嘴里,突然想起了什么,朝江延灼眨了眨眼睛,想要说什么的样子。
江延灼穿着居家毛衣,窗外有光洒在他身上,把他周身笼罩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线条硬朗的下颌线都显得温柔了起来。江延灼鼻峰很直,阳光刚巧在侧脸形成泾渭分明的暗面,睫毛不长,很直地垂着,阴影扫在下眼睑。
非常明晰,非常生动,非常温暖。
江延灼看向她:“怎么了?”
冷菁宜眯起眼睛:“这样看你还挺好看的。”
江延灼:“?你以前觉得我丑?”
脚底下的橘子非常识时务地“嗷呜嗷呜”附和两声,换来江延灼极其嫌弃的目光:“滚吧,笨比猫叫得跟狗似的。”
冷菁宜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原来其实并不在我的审美点上。加上你太张扬又太自以为是,我就很烦。”
江延灼嘴角抽搐了一下。
冷菁宜笑起来:“所以你想啊,我是多喜欢你,觉得你不好看还喜欢你。”
江延灼“嘶”了一声,若有所思道:“好像是。”
冷菁宜随意地戳着那盘蔬菜沙拉,舀起来递到江延灼嘴边,声音淡淡又浅浅,透着明媚的笑意:“我刚刚其实是想说,觉得自己和你在一起之后变懒了很多。”
“恩?我觉得没有啊。”江延灼边吃边想,这次新买的椰子味沙拉酱味道还可以,小祖宗不喜欢吃甜的。
“我好像很久没有做过早饭了,都是你在做。”冷菁宜柳叶眼弯弯地笑起来:“我以前觉得自己剧惨了,现在感觉运气真的挺好的,还好啊当时我窝囊,就这么去了京城。”
这时候阳光稍微偏了些方向,两个人都笼在光里,像是神明给他们虔诚地送了一束光。冷菁宜的发丝和眼睛在冬日的阳光下好暖,好亮,像是每一天都在比前一天更暖,更好,更鲜活。
江延灼揉了把她的头发:“别瞎想。吃完带你出去。”
冷菁宜点点头,也不问去哪儿,只继续埋头吃黑巧克力蛋糕。她不像大多数女生那样在意发型,也从来不管江延灼揉她头发,因为每次江延灼都会帮她再细细打理好——比如现在,她低着头,江延灼就用手指在帮她梳。动作很慢很轻,眼神也温柔。
总之就是没有一丁点儿当年京城二中校霸的样子。要是当时的江延灼知道自己婚后是这个样子,肯定觉得窝囊极了,还会忍不住去天台抽两根烟,顺口骂一句“我真是他妈的操了”。
不过江延灼现在只感觉幸福死了。
——
两个人下午出门的时候雪变大了,丰年的枝头挂了白花和冰晶。一行一步都是沙沙的声音,屋内的热气都被外界凝结。风在悄悄地耳语,说大雪落下的寒酥融化后会变成丰年的春天。冷菁宜伸手去试着接,没接到还心里有些懊恼。过了会儿自己突然发现,结婚之后好似反倒比结婚前,多了那么些孩子气。
二十六岁的人了,刚刚那心思就像十六岁,越活越回去了。
江延灼知道自家小祖宗比较懒,在这种下雪的日子还真不一定乐意出去玩,冷菁宜提出要逛家具店的时候,还挺惊讶的。
结果冷菁宜下一句话是:“想给橘子买个好点的猫窝,去年那个旧了。”
江延灼:“……”
在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去给笨比猫买窝买粮。
而且,他们自己家的沙发都不用年年换的,这笨比猫居然可以换掉去年的房子!?
江延灼闭眼叹了口气:“行,走。”
由于今年过年比较晚,大多人现在都在采购年货,平时人流量极大的大型网红家具店,今日倒是稀稀疏疏得惬意。
冷菁宜抱着个椰子盘腿坐在家具店的推车里,慵懒地靠着后边,时不时地用下巴指指某处的一个方位,推着她的江延灼便会往那个方向走,也就是所谓的“指哪儿打哪儿”。
偶尔路过优雅又有烟火气的夫妻,尚且年轻的妇人还会忍不住夸一句:“这对小情侣真好看。”
这时候江延灼会毫不要脸也毫不避讳:“她是我妻子。”
然后换来的是妇人捂住嘴的惊讶:“真的啊。真年轻。”
“英年早婚,年轻是真的。”江延灼哂笑。
然后换来的会是冷菁宜对那夫妻礼貌性的微笑,以及对江延灼的无语表情。
不过女生逛街要买什么东西的话是不能信的,这点放在所有女性身上通用。就像小祖宗说只要买个猫窝就成,现在购物车里还不是装了一大堆,江延灼怀疑冷菁宜变心了不爱他了,要搬家。
冷菁宜的快乐还在于这家店里的便利店,东西都超级好吃,还挖掘到了一个之前没吃过的巧克力牌子,味道绝佳,一下子囤了两大箱,当场快递回家。
冷菁宜从购物车里跳出来,蹲下身选新的陶瓷盘子。她一向穿的少,白色大衣里就一件高领薄毛衣。江延灼站在她身后,悄悄拿手机对着冷菁宜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对着冷菁宜的侧脸静默。他真的无法解释,这种随时随地涌上来的幸福感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许是因为太爱她,以至于站在她身旁,就幸福得无可救药。
他的女孩真的很好看,最好看的时候,就是在她不知道自己在被注视着的时候,仔细地做着自己的事情,那双长长睫毛微微颤的样子。
她拿起两个盘子,睁大眼睛问你哪个更好看的时候,也就是全世界最超级无敌可爱的了。
两人逛完了之后,所有的物品都会第二天之前送到家门口。牵着手进来,还是牵着手出去。除了口袋里多了点黑巧克力,几乎没什么重量增加。
后门出口处有个美术馆。
美术馆里放着的不是名作家的画,而是世界各地的业余作品,当然大多是国内的。是经过个人或团队的投稿和征集,收录在这里的。共同点是都画的一般,但都有故事。
冷菁宜说:“进去看看吧。逛完吃晚饭。”
江延灼点头:“走吧。”
每副画有每副画的短小简介,大多是为感情而作,路过这些画,阅读上面的文字的时候,似乎也是经历和路过了作者的全世界。
冷菁宜的视线无意间瞥过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视线本未停留,但那种直面的、突如其来的、确切的熟悉感,令她如梦初醒般再度转过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画上的少女。
一幅画,以中线为界对半将画面切割开。一面是面朝左侧,穿着华贵礼服裙,大波浪秾艳娇贵的富家小姐,站在花园的长廊下,神色冷冷淡淡;另一面是面朝右侧,穿着校服t恤扎着马尾的黑发少女,在校园的暗红色跑道上越过终点线。
同一个少女,面对着不同的自己。
江延灼本身对看画没什么兴趣,只跟在冷菁宜身后回消息。看冷菁宜突然不走了,还心生疑惑地抬起头。视线相撞在那副画上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是一愣。
他自己都已经快要不记得这幅画了,而这幅画却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了这里,出现在了……冷菁宜的眼前。
这幅画的右下角有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作者署名,画作品名,以及这幅画背后的故事。
这块木牌上的旧纹清晰可见。
作者:jiang
作品:《iceandfire》
简介:我所爱的人,她有两幅面孔。一副冷,一副热。她成为自己的时候,刚好是我愿意去爱一生的温与凉。
注:如果刚巧jiang在世界某处看见了这幅画,我要向他说声对不起,冒昧地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他在我画室的画作投了稿。这幅画是jiang临走前说送给我的,因此现在是我本人的私有物品,投稿不具有侵权性。这幅画是在他一个人思念初恋时所作,我不知道他心中的那个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我能确定的是,那是一个令jiang神魂颠倒的人。因为我从未见过对着这副画作凝神时,那样的jiang;也从未见过努力想要不再看这幅画时,那样的jiang。我不能知道,jiang还能不能找到她,但我希望有一天,他们能够再相见。
周围也有路过的行人,只稍微停留驻足片刻便离开,而他们两人对着这幅画,都沉默下来。
最后是江延灼上前一步,两手搭在冷菁宜肩膀上,下巴靠在她发顶,很轻地叹了口气:“很久以前去找你,无聊的时候跟我以前在国外学油画的一个朋友学的。”
冷菁宜微微歪头:“画的还行,虽然不好看,但也不丑。还好你没画我正面,不然太丑了我怕我会忍不住哭。”
江延灼哂笑:“谢谢。”
“怎么想到画这个。”
“没什么想的到想不到的吧。”江延灼声线慵慵懒懒的,漫不经心:“除了你,我还能画点什么呢。”
“当时找不到你,又不想回去,就在我那朋友画室里赖了一阵子。后来人家实在嫌我烦,我才回了学校。”
他似乎是想了一会儿,过了将近半分钟,冷菁宜头顶上方的声音才继续响起:“当时看到你一脸冷淡地站在花园里面,其实也不全是讨厌。”
冷菁宜挑眉:“恩?”
“你身上有一种……不甘愿又甘于等待的气质,我当时就感觉磁场被侵略了,本能地进行攻击。”江延灼闭上眼睛:“现在想起来,可能也是只凭感觉的一见钟情,一见面就想到以后会怎样的那种。”
“我会很执着于自己一眼看中的人和东西,不管是喜欢的,还是本能地抗拒的,我都是这样。”
“因为你是我一眼就记住的人,第一次钟意的人,所以我想留住你,一直留在身边。如果我没有那个运气,不能把你一直在身边,那就放在心里记一辈子好了。”
“……我说江延灼。”冷菁宜面无表情,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但仔细听的话仿佛有一丝戏谑:“你到底在我之前交过多少女朋友。”
江延灼:“???”
“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技术每日见长啊。”冷菁宜挑了个眉。
江延灼偏头看她,嘴角一勾:“——你害羞了?恩?”
他摸得透,小祖宗在这种时候越冷静得可怕,心里越是乱成一团麻。眼看着小祖宗表情不对,江延灼连忙举起双手投降:“我瞎说的,我错了祖宗。”
冷菁宜终是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忘记重重地打他一下,不留情面的那种。
“不过有句话你没说错。”江延灼不怀好意地勾唇,故意离她距离更近,鼻息喷在她耳后,很痒很烫:“技术每日见长,那是真的。”
冷菁宜翻了个白眼,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江延灼侧脖颈处。
江延灼不疼,故意激她:“今天你在上面?”
冷菁宜转身就走。
江延灼低头哂笑,装作没看见冷菁宜尽力自然地整理头发,企图遮挡耳廓的通红。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雪越来越大,身上落的雪进屋会融进衣服里发寒,江延灼默默记下等明天出了太阳,要拿到阳台上给冷菁宜好好晒一晒。
——
冷菁宜。
江延灼对你的喜欢,何止钟意二字啊。
【全文完】
许念念的碎碎念:
终于全文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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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看我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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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能和大家一起进步。
成为更好的念念。
我们下次见。
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