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初晓与白黎在不知名的官道荒地中，连夜启用追踪术时，远在几百里之外的一大队人马却在一处平坦避风的谷地驻扎休憩。
这队人马正是早于折返荥城的初晓等人启程的，领旨北上的煜王人马。
不过与初晓他们其乐融融的和睦景象不同的是，显然他们现在的光景甚是惨淡。
燃起的火堆都快熄灭了，却无人搭理。
星月被浓云隐藏，很快便伸手不见五指。
然而细看下，只见驻扎营地四周的林木大多被暴力折断，草皮翻起、营帐破损。
马匹车架随意搁置，红漆木箱散落一地。
还有不少兵将、随行杂役身上血光淋淋，黑夜的空气中弥漫呻吟惨呼的血气。
一名身穿白麻外衣的随行医者搀扶着受伤的年轻杂役，步伐缓慢地来到一顶硕大的帐篷之中，接受包扎与上药。
还未离近，便能听到隐约的惨叫声。
而在他们走到门口，要进去时，一个身影却先打开布帘出来了。
二人不由得暂停了脚步，抬眼看去。
零星火光下，身着黑白二色道袍的女子，头绾道髻，面目温润且忧郁。
在她脸颊一侧、紧紧绑起的袍袖上，似乎沾染了鲜红的血迹，只不过她并未在意。
在看到面前的医者伤员时，立刻便退到一边，打起布帘，让他们过去。
那名伤了腿脚的年轻杂役，见状，拱手嘶声道：
“劳烦白道长了，多谢。”
扶着他的医者也是赞叹地说：“天机殿的道长们，可是帮了我们大忙啊！白道长你也是刚刚治疗伤者吧，快去歇息吧。”
听了二人的话，白芷闻言僵着脸扯了扯嘴角，蹙起眉头回道：
“这位小兄弟说哪里的话，天机殿享受胤国香火供奉，我等一行理应庇佑百姓，更何况是煜王北上封赏权大将军的人马。
可叹，我们天机殿的人来的太慢，没能制止恶妖伤人，贫道实在惭愧……”
“咳……”
没想到一本正经的精通丹药的女道，说出这么一番话，倒让她对面的二人，神色尴尬起来。
略一寒暄，便进了帐篷。
白芷自是面不改色，只是不满地将水眸，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一间大帐。
映在帐篷上的人影重重，显然是很激动。
想必他们也是极为恼火的……
毕竟，原本是皇帝下令煜王的封赏队伍，要等候天机殿的六位道长一同启程北上的。
但本就不喜修行弄道之人的煜王商烬舟，在陛下那里又心中攒了一股郁气，便更加不愿搭理这些修行弄道的人。
未等灵虚子选定好北上的弟子，他就从洛城快马加鞭地离开了。
这一行径，令不论现在还是过去的白芷，都感到分外疑惑：
虽然她断断续续闭关至少有一百年了，可也是知晓北上之路，近些年岁来常有恶妖出没，伤人性命。
有时候还会有可达那沙漠的亡命之人或妖，绕远路偷渡至边境连城，销赃买卖。
所以，当即她便要先行其他的道人，前去看顾煜王一行。
只不过，白芷被当时懒散躺在天机大殿殿主宝座上的灵虚子，给挥手阻止了。
那时候，一面水镜垂立在白发少颜的国师面前，他眯着眼，用略显缥缈的声音说道：
“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走便走罢，本国师倒要看看他能走多远。
哼……
还有，此行黑曜便与你一同前去，本国师也许久未见北边的风光了，你就替我去瞧瞧吧！”
最后一句话，是灵虚子说给隐在暗处的黑曜说的。
自然，原因肯定不会如此简单，因为当时国师的眼神是那般冰冷……
更别提那句莫名的话了——
“啧，真是不急呐。一个、两个都很悠闲啊！”
唔……师父当时很是嫌弃地看着水镜呢，也不知道在偷看何人？
白芷思绪翻涌，走在浓黑的夜中。
她见歪倒在营地内修整的轻伤将士，有些在夜风中瑟瑟发抖，便掐了一个灵诀弹向冷下来的火堆。
顿时，火焰照亮了周遭，将士们的眼瞳也被点亮了。
并且在看到是解救他们于水火的天机殿女道施展法术，更是热情地感谢白芷。
就这样白芷温柔柔地笑着，一路上为将士施法疗伤，不亦乐乎。
……还不是因为天机殿，没有那么多伤者给她练手~
在白芷看不见的位置，一只玄黑的乌鸦睁着血瞳，经历在树枝间，默默望着。
它的利爪之下，踩着一只硕大、狰狞，瞪着死灰瞳孔的巨鼠尸体。
那是一只妖。
一只不知死活，吃人之后还想逃的蠢货。
浑身萦绕深色妖息的黑乌鸦，盘旋空中。
但见那个与长公主的摇光同胞的兄弟，翻山越岭地追逐妖鼠，实在是动作太慢。
它便好心地干掉这只蠢老鼠喽~
嗯，修为不高，但内丹的味道还不错……
……
被黑曜提及的清尘道长，步履沉重地走在黢黑的下山路上。
面前三尺远的空中，漂浮着一张引路符。
不时有横生的树木枝丫挡在身前，没等他皱起眉头拨开，便从身侧闪过一道冷光。
“唰”的一声破空声，草木的折断声响起，暴戾冷漠，还带着似有似无的怒意。
清尘道长的浓眉紧锁着，脚步一停，偏头望向自家徒弟。
他无奈开口：“十远，你还在恼为师吗？”
“徒儿不敢……徒儿只是见这丛生的林木实在碍眼，便替师父您清扫一下罢了。”
长相端方的青年从一旁走了几步回话，却垂着眼不去看清尘道长。
被徒弟着恼的师父很是心塞，轻叹了口气，有些踟蹰道：
“你师兄江陵的俗家在洛城周边，为师不能团圆节刚过，便强迫他北上吧。
只好由你这乖巧的徒弟，来……”
“师父！”
一声清喝，打断清尘道长的话。
他望着对面权十远，虽然看不清徒弟的脸，却能感到一股愤怒又悲痛的情感。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清尘望着林中残缺的青黑天际，与并不团圆的月，淡淡道：
“十远，莫要怪师父强迫你北上。
快十年了，你也该去看权大将军一眼了……他毕竟是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