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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凡生第一次亲手“处理”掉的,是个与他一般大的少年。

准确说,那曾经是个少年。

对方已经倒下许久,他握刀的手依然不肯松开,刀柄像长在了他手里一样,还是阿爹过来掰开他的手指,将这把暂借给他用的刀拿了下来。

傍晚的荒野闷热异常,头顶上干巴巴的枝叶窒息地挤在一起,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少年躺在温热的烂泥地上,眼睛不甘心地睁着。

他早上明明吃了三大碗饭,可现在却一丁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靠在粗糙的老树身上,慢慢滑坐下去。

乌龟从他的背囊里探出脑袋来,看了看,又事不关己地缩了回去。

“习惯了就好。”阿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过去合上了少年的眼睛,“我第一次做这件事的时候,比你狼狈多了,差点让对方逃了,幸好还有我爹善后,然后他给了我一记大耳刮子,骂我没出息。”

他抬头看着阿爹:“以后,每年夏天都是这样了吗?”

别人的夏天,是纳凉闲聊,游泳戏水,是冰镇的瓜果与嘹亮的蝉声。他的夏天,却只能是一个死去的少年,将来还会是别人……

阿爹沉默片刻,坐到他身旁,小心擦拭着刀锋上的痕迹,笑:“还有春天冬天秋天可以愉快地过嘛。”

“阿爹,我们家真的从千年前就只做这一件事吗?”他垂下头,不想再看面前那个失去了生命的躯体,“为何不让别人来呢?我不信只有我们一家能做这件事。”

阿爹往刀上呵了一口气,问:“落刀的瞬间,你难受吗?”

他点点头。

即便知道真相,可看着他们倒在刀下的模样,依然是有血有肉的人,如果他能好受,现在就不是这副模样了。

“那便是了。”阿爹收刀入鞘,“既已知道这滋味,何必再让旁人来承担。”

他不说话了。

“不是张三不是李四,千年前偏是我们家发现了端倪,天命也好巧合也罢,就算是咱们家老祖宗多管闲事吧,这管都管了,就不好撒手了。”阿爹站起身,朝他伸出手,“起来吧,把他葬了。他孤身一人,这儿又是荒山野岭,只怕等不到人来发现他了。”

那些当他们是杀人凶手的家伙,应该还没有谁发现,他们埋葬的亲人会在死后四十九天时,化作一堆黑色的散沙——如果他们挖坟开棺的话,一定会在极度的诧异中再哭一次。

被那个洞盯上的人,便再不是人了。

那个在他家后院里的,被伪装成一口井的洞,是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更是一个处心积虑的怪物。

阿爹说,千年前,应家的祖辈偶然在一片野地中发现了一个洞,那时它不过一个人头大小,很不显眼地躺在一片高高的杂草中。地上有洞算什么奇事吗?当然不算。可身为术师的应家人还是发现了不妥的地方——这个洞,就像生在地上的一道伤口,用什么法子都无法使其愈合,无论往里头填多少土,无论铸造多坚固多重的盖子,都无用,所有施加在它身上,希望能掩盖遮挡的器物都会在短时间内消失,他们曾以千斤重的铁块压于其上,可第二天这铁块便不翼而飞,四周连个渣都找不到。诧异之余,他们确定这个洞在有力地对抗任何试图消灭它的方法。而历来擅天文星象的应家人也意识到这看似不起眼的洞是个暗藏于天地间的隐患,虽暂时看不到什么祸害,然应家世代相传的手札秘籍中有云——“地有残,则天必缺”,意思是若地上有这样不可愈合的“伤口”,说明天上也有一块对应的残缺。一旦有个万一,必有天下苍生不可承受之灾,至于具体是什么灾祸,倒没有更多的描述。于是,应家祖辈决定留在附近,看守观察,若它安分守己就罢了,一旦有任何不对劲的变化,他们也能及时筹谋对策。然后,这便作为应家的秘密,祖祖辈辈守了下来。其实他们也曾对一些同道中人提过这件事,可对方都笑他们小题大做,有这时间守着一个小洞,还不如想想如何能在术师界闯出更大的名堂来,而不是终日抱着祖上留下的旧书,空有一身观天测地的本领却不用在正道上。瞧瞧那些出名的同行,哪个不是被帝王贵胄们重用,名利双收,流芳百世,再看看你们应家的人,只靠给人算卦占卜赚点小钱,连一间好房子,甚至贵点的衣裳都置办不上。清贫也就罢了,整天把精力花在琢磨天地星象上却又不努力入庙堂建功立业,还真不如修个降妖除魔的大本事,哪怕不为钱,得一个为民除害的威名也不算浪费生命了。但,应家的人好像代代都是气人的死心眼儿,别人的“好言相劝”是怎么都听不进去的,钱随缘,名也无所谓,一千多年呐,居然真的就跟这个洞杠上了,哪里都不去。任沧海桑田人世变迁,他们就跟长在这里了一样,眼看着一片荒地变成村落,又在兴旺与战火中反复更替,然后慢慢走到现在,成为青垣县里一座普通的民居。

无数变化中,不变的只有守在这里的应家人。

甚至,连那个洞都变了。

约从两百年前起,它渐渐扩大,从一个人头大小长到了两个那么大,并且还有了别的异状。

那时负责看守的应家先辈发现一到盛夏最热的几日,天上露出“伏火连星”之象时,便有老鼠跑到洞口周围。院子里有老鼠本算不得稀奇事,但那些跑到洞口的老鼠却纷纷毫不犹豫地朝洞口跳下去。千百年来,他们想了许多法子填上洞口都不奏效,再是小心看守,也难免有路过的小动物小虫子之类落入洞中,但落下去便落下去了,并无异常。然而如今的老鼠却大不一样,它们踩下洞口却并没有落下去,那黑黢黢的洞中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托住它们,令它们以一种诡异的姿态飘浮在洞口上空。

应家人看到这一幕,只觉十分惊奇,又隐有担忧,一时间也不知要如何应对。在漂浮的老鼠们被放回地面时,他们抓住其中几只仔细研究,却没发现它们身上有任何异常,只好暂时将它们关进笼子里。几天后,他们依然没有从这些老鼠身上发现什么端倪,为了更方便对比确认,他们又抓来一些普通的老鼠跟它们关在一起,谁知这么一来,它们竟立刻攻击新来的同类。最不可思议的,是它们虽是动嘴咬到对方,对方却不是被咬死,而是瞬间化作一团还保持着死前形状的灰烬,最后在一个轻微的外力作用下飞散开来。

诧异之下,他们又反复做了多次测试,结果都是一样。他们又放了别的活物进去,但老鼠却并不攻击它们,即便咬下去也都是正常的伤口,并不会令对方化为灰烬。于是他们确定,那几只在洞口飘浮过的老鼠,变成了可以轻易置同类于死地的怪物。好在伏火连星之象只持续三五日,消失后,那个洞似乎失去了召唤老鼠的兴趣,又像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存在感地躺在原地。

最后,他们处死了那几只危险的老鼠,几个时辰后,死去的老鼠竟化成一堆黑色散沙。目睹了这样的场面,他们心头的不安越发强烈。

第二年的盛夏,同样的事又发生了,这次不光是他们宅子中的老鼠,连外头的一些飞鸟也被“吸引”了进来。早有防备的他们,及时捕获了这些在洞口飘浮过的活物,发现它们也跟老鼠一样具备了伤害同类的能力。

他们意识到这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开始尽力寻找解决的方法,奈何花去数年时间也无法阻止那个暗藏在洞中的力量,只能在每年盛夏的伏火连星之象到来之前,通宵达旦寸步不离地守在洞口附近,一旦有活物靠近便立刻驱离。

从此以后,夏天成为了应家人最紧张也最辛苦的季节。

可任他们再是谨慎,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那年的夏天特别热,他们照例是悬着一颗心,避免让任何活物靠近洞口。可就在那天的后半夜,倦极的他们不过是稍微分了点神,院墙外便“飞”进来一个人。说是飞,倒不如说是被一只手硬拽进来的……然后他便像曾经的老鼠与飞鸟一样,毫无无意识地飘浮在洞口之上——这从天而降的人,是刚好从外头经过的更夫。

他们的心在这一瞬间抽紧了。

当更夫落回地上时,他们比任何时候都矛盾。

清醒过来的更夫表示非常奇怪,又没有喝醉更不是梦游,明明还认真打着更呢,怎的会莫名其妙跑到人家的后院里来了。

他们问更夫可觉得有什么不妥,更夫更是莫名其妙,说自己哪儿都没有不妥。

一番犹豫下,他们还是让更夫离开了。

之后三天,更夫确实如他所说,并没有任何异常,回家,逛街,打更,再正常不过。但三天一过,还是大大的不妥了——那天,更夫独自在家,邻居来串门,两人聊了几句却是话不投机,那更夫便莫名暴躁起来,好好的一双眼睛突然被黑色的东西胀满,抓住邻居的胳膊便咬了下去,一直在旁监视的他们来不及阻止,眼见着那无辜之人瞬间化成了灰。

见他们出现,更夫一点都不害怕,反而笑着对他们说,你们来了也无用。

他们让他老实跟自己回去,不要再做出任何可怕的行为。他却是带着一脸嘲讽之情朝他们扑来,不置他们于死地不罢休。

无奈,他们只得忍痛挥刀。论身手,他还是差了太多。

之后,为免生枝节,他们暂时将更夫的尸体带回应家的密室中安放,本想着能否以秘术之力还更夫一条命,奈何寻遍祖上传下的每本秘籍,都没有一条能让死者复生的记载。

那个夏天,是他们这一生中最黑暗的时段。

沮丧,慌张,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

应家付出了近千年的时间,那个洞依然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是一只无论如何都不肯闭上的邪恶之眼。他们尽了一切力量,最终却只落得个杀人的结果。

四十九天后,更夫的遗体化作了一摊散沙。

痛定思痛,既然这个洞已经不老实了,他们也就不能只像从前那样被动了,哪怕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也得试一试。

他们虽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但是以自己一半寿数铸起的封印,虽不能阻断它“捕猎”的能力,起码能让那些猎物无法掉进它的魔爪。

从那之后,应家的后院便筑起了一口永远加不上盖子的井,砌井的青砖以秘法烧制,内藏应家先辈以命结成的咒念,将整个后院笼于封印之中。从此以后,就算它能将猎物诱拐回来,也无法落到它手里。这是他们能想到的唯一办法,虽然代价巨大,起码能暂且保一个平安。

但可惜的是,这个平安也只延续了百年。

这把刀,是阿爹的父亲亲自打造,沉重而锋利,削铁如泥,砍头就更利索了。老人家说应家最终还是需要一把好刀的。

先辈们用命结成的封印虽然还在,那个洞的力量却从没有因为它的存在而有任何削减,并且这道神秘又恶毒的伤口还一直在“成长”,与百年前相比,它又有了新的本事。

伏火连星之期,夏季最危险的几天,他们发现井口上竟毫无征兆地飘浮起了一个陌生的姑娘,但仔细看,那姑娘又并不是一个真实的人,更像是趋于半透明的一种魂魄状态。情急之下,他们试着以梦魂丝拴住那姑娘的手腕,待她从洞口消失后,再凭梦魂丝得知对方的位置。

居然是千里外的一个小镇。

他们很快找到了那个姑娘,对于她身体里的某一部分曾离开过她这件事,她根本毫无察觉,没办法,谁让睡梦中的人类最是脆弱也最没有防备呢。

他们的心情只能以愕然来形容,这个洞竟在短短百年的时间内,学会了另一种捕猎的方式,让应家的封印形同虚设。

当眼睛变了样的姑娘凶狠扑向她的家人时,还能怎样呢?

为保无辜,只能拿刀。

爷爷把刀传给阿爹,阿爹将来也会传给他。

这些年来毙命于刀下的家伙,也越来越讨厌了,不但会反抗,还会像一个仇视他们的老熟人一样,对他们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主要还是耻笑他们应家“悲凉又毫无建树”的一生。

他问过阿爹,既然这个洞已如此危险,为何不求助他人?

阿爹说,求助很容易,可人心太难测,千年来只有应家知道这个洞的秘密,见识过它诡异而强大的力量,若被旁人知晓,反过来利用这道伤口做些不可预估的事,那才是更大的危险。

对阿爹的回答,他好像明白,又多少有些不明白。

总之,应家就这样走到了现在。

不幸中之万幸,是这道致命伤口只在每年夏季最热的几天作恶,他们已经习惯了早早推算出伏火连星之期,小心观察防备着,但每年也总有两三个运气不好的人被它抓到。这个数目,他们父子俩勉强还能忙得过来。只不过,哪怕过完了夏季,他们的日子也依然单调枯燥,他们守着应家的规矩,不踏出青垣县一步,永远不让那个洞脱离他们的看守范围。

所以,尚还年轻的他许多时候都很矛盾,既不想被困于方寸之地,又不想因为那个特定的原因才得到离家外出的机会。午夜梦回时,想到那老头对阿爹说过的话,就更睡不着了,他小小的脑瓜子里,装了太多不该这个年纪思考的东西。

可是,想再多也无用,该做的事,还得做下去。

葬了那少年,半弯月亮已挂在树梢,阿爹往新坟前插了三支香,父子俩按惯例拜了拜,这次的任务算是彻底结束。

回去的路上,父子俩在一座小庙门口稍作休息。他嚼着干粮,指着不远处的一座石碑问阿爹,这玩意儿能有什么用,到处都看得见,好多还拿石龟驮着。说罢,他还特意跑过去看了一遍,依稀瞧出上头记载的是某位前朝将军的生平事迹。

阿爹说,当一个人足够有名足够厉害时,总得想个法子让活着的人尽可能记住他们。

那没名不厉害的人,就不用被记住了吗?他反问。

阿爹笑笑,你记住多吃饭多睡觉才能长出一副好身体就成了。

他看着那块矗立在黑夜里,甚至有些趾高气扬的石头,又问阿爹,那我们家的人,有在这些碑上留下过名字吗?

阿爹玩笑般道,咱家的墓碑上有每个人的名字。

他有些不服气,说我们家的人未必没有那位他都没听说过的将军厉害,那将军能坚持千年守着一个地方吗?能用梦魂丝找到那些危险的人物吗?能扛着杀人犯的误会保护其他生灵不成飞灰吗?

如果,没有应家人近乎不可思议的执着,天晓得那个洞现在都“吃”掉多少无辜了。他们的名字才应该深深地刻在这些石头上,让所有人都记得他们为这个世界付出过怎样的代价。

阿爹敲了敲他的脑袋,笑言就算把名字在碑上刻一百遍,也改变不了什么,该走的还是会走,会遗忘的还是会遗忘。不要去纠结这些小事了,好好吃你的饼子。

他闷头又吃了几口,还是闭不了嘴,又问阿爹,为何石碑都要驮在乌龟背上?

阿爹说那不是乌龟,是赑屃,长得像乌龟罢了,其实是一种寿命特别长的妖怪,加上力气大站得稳,所以世人都喜欢用它们的模样雕成石像驮碑,一来求稳当,二来希望借它们的长寿让碑上所记之人与事万古流芳。然后,阿爹还煞有介事地跟他讲了一个小秘密,说世上驮碑的赑屃并非都是石像,还有一些是真正的赑屃所化,它们以舍弃千万年的自由来换取修为圆满飞升为龙。所以你看到的那些驮碑石龟,很可能有不少都是正在苦修中的赑屃。

他想了半天,不解地问,只要驮千万年的碑就能修为圆满?那其他妖怪的修炼之路未免太艰难了。

阿爹笑道,据说立碑的匠人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为尊贵之人立的碑,刻好之后拿红布盖上三天三夜,若三天之后碑下出现赑屃,便要祭天酬神,因为他们认定能得赑屃驮碑之人,必登天成仙。反过来,赑屃为了自身修为,也只会选择为这等名声旺盛的人物驮碑,协助他们贤名远播,泽被苍生。不过这也只是他从祖辈那儿听来的传说罢了,反正他至今没有遇到过一只真正的赑屃,世上常见的也只是些石头雕的玩意儿。应家擅天地星象之术,对妖怪并不在行,说不定他听来的也只是祖辈们的道听途说,当个趣事听听便好。

他听完,却撇撇嘴说原来连乌龟驮碑都要挑有名的来驮,然后就把缓缓拿出来,对着它的脸说,你将来可不能去驮别人的碑。

缓缓冲他翻了个白眼。

阿爹差点笑死,说这么个小玩意儿,连个碗都驮不住。他瞪了阿爹一眼,说也许它以后会长大的!

阿爹看着缓缓,那你要它跟我们一样,一生都无缘自由,守着一个地方到死?

他愣了愣,随口一说罢了,自己哪里想到这一层。

阿爹抬头看着夜空说,若吃尽苦头能换来飞升还好,可你想啊,飞升为龙哪有那么容易。千万年时间变数太多,如果在修为还未够圆满的情况下,它背负的石碑倒了塌了,那它便是功亏一篑,从此只能成为一块无人问津的破石头,被迫留在同一个地方,生生世世孤独下去。就像我们应家守着这个洞一样,我们根本不知道以我们的能力还能守住它多久,也不知道我们家最终的结局是什么,也许我们会输,也许我们终有一天能找到赢它的办法,而现在唯一确定的,是我们也必须舍弃自己的自由,去争取一个不确定能否达成的“功德圆满”。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我们跟赑屃差不多,那个洞就是我们世世代代驮在背上的碑,只是这块碑太坏,我们千年来想的都是怎么把它从背上甩下来,砸个粉碎。

阿爹很少跟他说这么长的话,他似懂非懂,反而是缓缓听得很专心,一对小眼睛都在发光似的。

一阵风吹来,汗湿的身子微微发凉,他无意中瞧见阿爹仰起的侧脸,这个被青垣县所有人当成吊儿郎当的骗子的男人,在这个月夜下微微红了眼睛。

他忽然想,应家的缩地之术,能在瞬间跨千里之遥,旁人应该特别羡慕,可也许阿爹想的,却是有朝一日可以不用那么匆忙来回,步行,骑马,坐船,用各种漫长的方式,无牵无挂走过天地四季,悠闲地回到家后,第一件事是擦干净脸上的尘土,拈走沾在衣裳上的野草或者花瓣,再沏一壶好茶,而不是带着永不卸下的戒心,去后院查看那口不会给人带来任何好心情的“井”。

回去吧。阿爹站起来,脸上又是他熟悉的神情,淡定,轻松,像骗子得手了一样笑眯眯的。

熟悉的光在眼前闪烁开来。

今年,他们的夏天在这里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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