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了章礼全,她既然接走了庄贵妃,可是说明他会站在燕王那一边儿,也跟着起兵叛乱,如果这样的话,那他家里人怎么办。
“弘济,既然燕王已反,那章礼全会跟着反叛吗?那章家大宅的人会不会遭殃?”
李弘济道:“难说得很。他所领的西宁卫本就在燕王的藩地上,这事情怕由不得他。这之前,东厂就已经派了番子暗中监控章家了,这会儿燕王反叛的消息传来,想必很快就会出动锦衣卫把章家上下都给控制起来。一旦确定了章礼全助燕王反叛的消息,那章家众人也逃不脱噩运了。”八壹中文網
“哎,章礼全这么着可不是把他家里人给害了吗?这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啊。”乔珍叹气道。
“行了,你就别管这些事情了。最近京里人心有些不稳,你还是去把铺子里的现银都收拢放到家里来。再有,家里的财物也都清点清点。也不要出门儿去,在家里把孩子们看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怕这时局有变?”乔珍愕然道。
李弘济又喝了一口茶才说:“我是有这担心,这一回燕王反叛,兵锋很盛。我们得早做准备。昨儿个我去乾清宫回事的时候,听到一两句,‘贼兵兵锋盛,陛下宜避之,都金陵’之语。”
乔珍“啊”了一声,问:“这话是谁说的,燕王才刚反叛,离京师都还有上千里,就说要避之,迁都金陵,这不是十足的投降派么?”
“我听那声音,是内阁首辅曹自成。他可是先帝倚靠的肱股之臣,未必说话没有道理。你是不知道,燕王联合戍边的五王反叛,兵多将广,兵锋的确很盛。一千多里路,他的先锋一路势如破竹,要不了半个月就得兵临城下。半个月,全国的勤王之师都还在半路上,就靠驻防京师的这些毫无战力的兵士,根本挡不住燕王的虎狼之师。那要是京师被围了,皇帝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再说去金陵那里暂避兵锋,等勤王之师汇集了,再和燕王打的确比较有胜算。”
“那皇帝会听曹自成的主意吗?”
“阁臣们大多都赞成首辅曹自成的主意。所以,我们得早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慌乱。”
“那公婆那里,你一会子也去说一说罢,阖府都做好准备才好。”
“行,那我一会儿吃了饭就去。”
说话间,就有丫鬟进来禀告说已经摆好了饭,请两人吃去吃。于是乔珍便陪着李弘济出来用了饭。饭后,李弘济便去了上房院儿说话,约莫半个时辰后,回来拿了乔珍给他准备好的换洗衣物,由乔珍送出了门儿。
次日起来,乔珍去了上房院儿,跟婆婆请安,伺候她吃早饭。饭后,李余氏就跟几个媳妇儿说了昨儿个李弘济给乔珍说得那些话。除了乔珍外,其他几房的媳妇儿听了都很吃惊。但是既然婆婆这么说了,各人便都各自回去收拾好细软财物,以防万一,真得皇帝要迁都金陵了,避免到时候慌乱。
从上房院儿婆婆李余氏那里回来,乔珍便吩咐人去马房套车,带了管事去皇城大街的古玩铺子“弘珍堂”,见了掌柜魏震南,让他把库里的东西都清点清点,看了账册,又把现银归拢,除了留下些必须开支的银子,多余的都让装了箱子,令小厮搬到了马车上。私下里,乔珍也跟魏震南交了底,让他把库里的古玩也都归置归置,免得到时候真有那一天,离京的时候慌乱。魏震南应了,说让她放心,他一切都会安排好的。乔珍这才离开,然后又去了乔二奎那里,见了两人,不免又安慰两人一番,同样的把这消息透露给了他们,让他们早做准备。
接下来的十多日,乔珍明显觉得不管是府里头,还是京城里头的气氛都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了。这中间李弘济回来两次,告诉她两件事。一件事是卫国公府阖府的主子,不管男女老幼全部被杀。另一件事是章礼全随着燕王反了,章家的人都被抓起来下了狱,不久府中男女也都被以谋大逆的叛臣眷属连坐的罪名被杀了个干净。听了这两件事,简直让乔珍心惊肉跳。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而且都是和自己曾经打过交道的,认识的人。特别是乔秀月即将临盆,却一样的惨死。这让乔珍无比感叹世事无常,一朝天子一朝臣,家族的盛衰荣辱和皇权的更迭紧密相连。
中秋节过后两日,八月十七,从宫里传来了消息,皇帝已经令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王彦豪率军留守京师,抵挡燕王的叛军,自己在京营三大营,十二卫军和四个卫营的扈卫下,离开京师,赴金陵,以金陵为陪都。圣驾已经在卯时已经离宫,宫中的宫妃皇子和公主们随行。宫女和太监们只带走了一部分,剩下约有一半依然留守紫禁城。
信国公府因为是皇后的外戚,所以也随后跟在皇帝后头,在辰时便离了国公府,阖府上下的主子们坐上马车,带了各自的财物和细软迤逦往陪都金陵去。
一路上餐风露宿自不必说。即便有不少丫鬟小厮们服侍,但到底这么多人,又忙着赶路,这吃喝上就有些顾不上。一直到差不多两个多月后,才到达了金陵。
到了金陵城中,重新安置下来后,阖府的人住进了皇帝安排的一个三进宅子里,也没有京城里那么宽敞了。不过倒还是住得下。从后方传来消息,这皇帝刚进金陵,京师就陷于燕王叛军之手。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王彦豪战死,守城的三十万兵士死伤大半,残部退出京师且战且退向金陵而来。
刚到金陵城中时,信国公府中的男人们都很忙。有军职在身的十天半月才回来一次,没有军职在身的要忙着拜访这左邻右舍的街坊邻居。不过这些邻居也不是平头百姓,而是这一次随着圣驾南迁的公侯之家或者朝中显贵。就比如信国公府的左边一家是当朝内阁首辅吏部尚书曹自成,而右边一家巧的很是延平侯乔永贵。
皇帝把金陵城中朱雀巷那一片全都划给了这一次随他南迁的贵戚和功臣。信国公府也坐落在朱雀巷中。北人南迁,一开始过来总有许多的不习惯,比如说气候和水土。加上长途奔波而来,有不少人生病,特别是孩子。乔珍的三个孩子中,两个小一些的都病了,婆婆李余氏也患了风寒,府中各房院儿都能闻到熬煮的药汤味儿。
乔珍也顾不上安排随后而来的魏震南那一帮“弘珍堂”的人,只是给了银子给魏震南,让他找地方把押运而来的古董玩器找个空房都给锁起来,跟着来的伙计们也找个地方住下,先养着,等忙过一段儿再安排开铺子的事。
两个孩子的病挨延了约莫两个多月,直到过完了年,才相继好了。这中间荣哥儿好几次病重,在乔珍的精心照料下,又转危为安了。等到过了年,春暖花开,府中得病的族人们都相继好转,阖府上下才渐渐的缓过了气,开始正儿八经地安心过起日子来。
这中间从北方传来消息,燕王在京师登基称帝,国号大武。私下里百姓们就把北边那个称作北武,把金陵这个称作南武。各地的勤王之师就汇聚到金陵来,在长江沿线排兵布阵,准备和北武的兵士们决一死战。
不过燕王登基称帝以后,大军打到徐州就没有继续南下。而是盘踞在那里补充军饷,补充兵源。这一补充就再无动静。乔珍听后来回来的李弘济说,这南边的皇帝毕竟是正统,勤王之师又源源不断的来,再加上在长江一线凭借天险和北武相抗。要是燕王不做好充分准备就来攻打的话,说不定会吃败仗,铩羽而归。而这南边的皇帝巴不得他来打呢,所谓骄兵必败,这道理大家都懂。
这战事上面没动静了,金陵城里也就人心安稳些了。乔珍这才让人去传魏震南进府来见自己。魏震南见了她躬身拱手一揖,说:“四奶奶,自打来到金陵,我们都闲了三四个月了,伙计们都说一天到晚不做事情,光吃喝睡觉拿银子,这心里呀觉得对不起东家啊。”
乔珍道:“这也没法子的事儿,你也看到了,这刚到这陪都来,府里都是事儿,我家里头珊姐儿和荣哥儿病了这么久,开年了才好。外头又是各样让人心不稳的消息,实在是顾不上买卖的事。依你说,你看在这金陵城里能做这古玩买卖吗?”
魏震南答:“做倒是可以做,只不过主要是买,而不是卖。这时节人心都是慌的,没多少人来淘古董,倒是卖出来的多些。要是银子够的话,这会子买肯定是比以前便宜的多。”
乔珍听他这样说,也懂他的理,盛世收藏,乱世黄金嘛。这个时候就是卖米也比古董的买卖好做。想了想,她便对魏震南说:“你说得有理,这样吧,等四爷回来了,我跟他商量了再给你话。你回去还是叫伙计们等着,他们吃喝这些银子都是小钱,我们还养得起,叫他们不必心慌,好事不在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