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果然没辜负茅太监暗暗的期望,她说:“早上应该吃得好一点的。”
皇上每天要耗费那么多心力,就随便填两口饱了肚子便算,这天长日久的,身子怎么受得了?上回膳房端了一碗甜羹来,说是太医嘱咐的,那甜羹也算药膳,清火润肺的,结果从端来一直到放凉,又端去热了两回,最后皇上也没喝。
倒不是挑嘴,就是忙,没那个功夫。
茅太监机灵的给贵妃娘娘介绍勤政殿这边膳房的手艺。要说满宫里头哪儿的太监手艺最佳,那莫过于勤政殿这边了,能踩下一众对手脱颖而出伺候皇上,那手艺可不得是顶尖儿的。
但是吧,皇上在吃穿上头委实不上心,膳房的师傅们英雄无用武之地啊。就算他们有料理龙肝凤髓的心,皇上却顿顿粗茶淡饭,实在太屈才了。
“就曹太监做的那煎饼,勤政殿这边刘太监也会做,做得只好不差。”
顾昕确实心动。
但她断然拒绝了小煎饼。
其实曹太监的小煎饼做得已经不错了,关键是,他做得更合顾昕的口味。
而皇上不选小煎饼,原因也很多。首要一条,小煎饼吃的就是那个酥脆劲儿,而皇上不喜欢麻烦,尤其不喜欢吃起来有声响,还会掉渣的东西。
这个顾昕早就发现了。皇上也吃过小酥饼,很脆的,上面带芝麻的,但是那酥饼只有铜钱大,所以又有个名儿叫铜钱饼,一口一个十分方,也不会掉渣的。
曹太监做的虽然也叫小煎饼,但是这饼怎么也比巴掌大了,想一口一个那绝不可能。
但除了煎饼,还有许多许多的备选。皇宫的膳房,大概只有想不着,没有他们不会做的。
顾昕还是保守点儿,点名要了南瓜粥,鸡丝粥,水晶小笼包,粉蒸糕,小菜要口味清淡些的,酸的辣的就先别上了。
外头细雨绵绵,殿内也很阴冷。顾昕在衣裳外面裹了一件薄裘,总觉得今年的天儿冷得早。
皇上回来的时候披着一件斗篷,那个斗篷不知道是什么质料的,看着不象是寻常绸缎,雨珠沾在上面,轻轻一抖就全落下去了,而斗篷一点儿都没湿。
皇上见她看那件斗篷,说:“这是金州的贡品,是用当地雀鸟毛织的,倒也没有别的奇特之处,除了轻盈,就是不沾雨雪,当时一共进献了两件吧?”
后头这句话是问的褚怀忠。
褚怀忠赶紧说:“对,一共两件。”
早膳还没来,褚怀忠已经把另一件斗篷找出来了。
这件自然是归了顾昕。
以她的身量,这件斗篷有点长,披着要拖地了,要穿的话还得改。
皇上和顾昕一起坐下用早膳,顾昕在盘子里挑了一块豆沙馅儿的粉蒸糕给皇上。勤政殿这边做的豆沙馅儿和别处不一样,没有磨、筛得太细,馅儿吃起来舌头感觉沙沙的,还能吃出红豆皮儿来。
糖加得也不多。
顾昕喜欢吃这样的,感觉还能品出一股红豆香,不象有些豆沙糕、豆沙包子,做出来的那馅儿太过甜腻黏稠,感觉粘在喉咙里头,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哪怕再喝两大碗汤,还是觉得喉咙被粘住的感觉挥之不去。
皇上倒先不忙吃,跟顾昕说:“今天早朝时,有人参武阳郡王数条罪状。”
顾昕听着怎么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呢。
这下她也顾不上吃了,急着问:“都参他什么了?”
“强夺他人田产,别苑建的有逾制之处,纵容包庇手下奴仆打死打伤人命,还有侧妃家中亲戚的一些不法之事。”
“哇哦。”顾昕张着嘴的动作有些不怎么斯文,不过这会儿她可管不了这个:“是谁参他?”
皇上说:“陈御史。”
这个人顾昕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这个陈御史应该只是明面上的,背后这事儿一定与顾建荣脱不了干系。
“这些罪状都属实吗?”
皇上点头。
顾昕也觉得顾建荣挟怒出手,一定不会留破绽,所以说上面这些事儿武阳郡王肯定都干了。
顾昕在宫里也待了一年了,见识不可同日而语。
听起来武阳郡王的事儿犯得挺大,还挺多,但是这些事情,那些宗室勋贵谁家没有啊?不强买强夺,怎么可能一个庄子上万亩地都是一家所有的呢?原来那些田地的主人哪儿去了?逾制的物件儿,那就更不用说了,挨家去搜,绝不会有落空的。豪门骄奴的嘴脸作派,那就更不用说了,主家可能还要脸面,家奴却能无法无天,穷凶极恶。
“那最后会怎么处置呢?”
皇上略微沉吟:“其实田产的事,还有家奴的事情,都能辩解说是下面人自作主张,他自己并不知情。”
顾昕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这么说来,居然只有逾制他推不掉?”
“是,这件事情还会有人出来求情,搅混水,嗯,郡王妃估摸着也会进宫,一通哭求。”皇上说得很平静,顾昕听得出来,这种事儿以前肯定发生过不是一次两次了:“最后也就是罚俸,训斥,杀一批家奴顶缸。”
顾昕很敏感的抓住了一个点:“逾制的事儿是怎么说?他怎么逾制了?”
顾昕翻过一些典籍,尽管当时是无聊打发时间的,但是看过了,她依稀记得上面写过的好些东西。亲王府邸的规制,郡王府邸的规制,殿阁几间,檐几重,柱子几根,台阶几阶,上面全写得一清二楚,一点儿错不得。再细一些,服饰冠帽,日常各处的花纹雕饰,连吃饭的时候用什么样式的碗盘酒盏,样样都包括了。
但是呢,规矩是规矩,真过起日子来,谁天天翻着书本去一一对照?
“武阳郡王在城外有别苑,别苑中有屋子形制不对。”皇上说:“是亲王品阶才能用的。”
顾昕追问:“那这事儿怎么说?”
这事怎么说,那当然得看皇上的。皇上要是愿意抬抬手,武阳郡王这一关很轻松就能过。如果皇上要严办,那这事儿很够武阳郡王喝一壶的。
皇上没说自己要如何处置,却说:“先帝时也有这样的先例在,不过处置不一。有一个只罚俸半年,另一个却削去了爵位,全家贬至武威郡去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