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的错差不多,处置却是天差地远。
中间差了什么?
顾昕虚心向皇上请教。
褚怀忠站在一旁活象泥塑木雕,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按说这事儿虽然是宗室事务,但也算是政务,后宫干政是大忌。
但是呢,规矩是规矩,规矩是死的,人可是活的。既然皇上和贵妃娘娘说得这么热火朝天,褚怀忠又不是傻子,他管闲事干什么?
再说武阳郡王的事儿牵扯到贵妃的娘家人嘛,她要过问也无可厚非。
有求于人嘛,顾昕特别主动殷勤地替皇上盛了碗鸡丝粥:“皇上尝尝这个。”
皇上的早膳一般很固定,喝的粥跟着季节变化,有时候太医请过脉,也会开些滋补的药膳方子让御膳房做了呈上来,但总的来说,皇上吃的相当简朴,一点都不花哨,象鸡丝粥就很少出现在桌上。
但贵妃亲手盛了端过来,皇上就笑纳了。
吃人嘴短,皇上就仔细的给贵妃解释了一下:“区别就在于,两人身份不同,应对的方式也不同。一个只是远支宗室,无权无势,家中虽然也有逾制的物件,但那是祖上传下来的,他们声称说只是做为收藏,并不敢变卖使用,只在年节时取出来摆一下,供奉缅怀先人。”
这个顾昕也懂。
宗室爵位并不是铁打不动,王爷的儿子孙子也未必就能一直是王爷。如果爵位降等承继甚至除爵了,那过去所居住的宅子、使用的物件就会变成逾制了。这些东西如果收进库中不再使用或是缴回到宗正寺都算处置得宜。但是那种心里没数儿,王府继续住,东西继续用的,也有不少,但这种事儿,只要不闹得过分,一般也是民不举官不究。
“另一个,先帝的亲弟弟,我得称一声王叔,湳王。他开府后,有好些内造物件是不能继续用的,使用的太监,宫人、车马这些也都不合规制……”
听起来前一个老实本分,犯错儿实属无心。后一位王爷则是骄奢放纵,心里没数儿。
但是顾昕觉得没这么简单。
她轻声问皇上:“那位王爷,是不是不讨先帝喜欢?”
兄弟未必就有手足情了,且看皇上那些死了的兄弟们就知道了,亲兄弟从生下来就没有相亲相爱过,拼得刀刀见红,比十世仇人下手都狠。
于是先帝对那个远支宗室网开一面,做了只罚俸半年这样不疼不痒的处置,对亲兄弟却是直接削爵流放,将他连同妻儿老小一家子全撵出京城,到千里之外的武威郡放羊吃沙子去了。
听起来挺荒唐的,但是在皇家这恐怕是很常见的事。
“武阳郡王这事,宗正寺的意思是罚俸一年,禁足一年。”皇上说:“强夺强占的田产发还,另外王府那些奴才自然也要杀一批。”
顾昕咬了一口包子:“这处置……”
听起来武阳郡王丢脸又丢钱,其实并没有真的伤筋动骨。
郡王照样当着,没了强夺来的田地,他依旧有着丰厚的家底儿。杀一批奴才这就更不算什么了,难道一个王爷还会缺了人伺候?
禁足一年听起来严重,但是王府那么大,他在自己家禁足,依旧可以天天吃酒睡小老婆听曲看戏,日子一样很快活。
真正的苦日子应该把他从自己家里拘出来,换个地方关人,比如宗正寺就有个关押宗室内罪人的地方,在皇宫北面,因为那儿以前是个舂米磨面的地方,有个名儿叫石磨巷,高墙深院,要啥没啥,关在那儿天天对着石墙反省才叫真反省。
皇上也知道顾昕入宫时日浅,以前怕也没人跟她讲过这些弯弯绕绕的事——等用过了早膳,跟前也没有旁人伺候的时候,皇上提了她一句:“毕竟不能把人逼太急了,不然的话两败俱伤,顾家也要吃亏的,日子还长着呢。”
皇上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顾昕一直到回了会宁宫还琢磨这句话。
确实。武阳郡王毕竟是郡王,他犯的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谋逆犯上的大罪,
如果真的把武阳郡王逼急了,顾琇的事情怕也瞒不了人,顾家颜面扫地,顾建荣也得受人攻讦,皇上说的两败俱伤一点都不夸张。
但是来日方长……
在这上头香珠可比顾昕明白多了,替顾昕解下皇上新赏的这件斗篷,轻声说:“娘娘,这事儿武阳郡王算是栽了个大跟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不待见他,他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旁人自会远着他,好事儿都没他的份,能踩一脚的时候那绝对是人人喊打,他倒霉的日子可在后头呢。”
皇亲贵戚也好,朝臣官吏们也好,人人都要揣摩上意。皇上喜欢谁,那大家就算不能奉承着也肯定不能得罪。皇上不喜欢谁,那自然人人都会自觉同他保持距离,若能找麻烦寻晦气,那也肯定不会客气。
武阳郡王虽然出继,但做为皇上的亲兄长,他这几年日子过得也是顺风顺水,要不然的话,他也不能强占那么多田产,手下奴仆也不可能如此骄横,还有闲心出去沾花惹草。
可以后这样的好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