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今年考了三年后咱们就不来了吧,这两年来我做绣花养家糊口,你日日寒窗苦读,我们家已经没钱折腾了,固然念书做官是最好的事,但我们真的无以为继了。”
那女子哽咽的看着对方。
男子沉默无言。
他既没有点头表示肯定也没否决,而是慢悠悠的朝一辆破败的牛车而去。
女子尾随在背后,不时地唉声叹息。
紧跟着一个笑盈盈的男人从里头狂奔了出来。
“哈哈哈,鱼跃龙门,我这一次一定要做官,我昨晚梦到一木冲天,想必要出人头地啊。”
林夏哑然失笑,看着这众生百态,她嘴角漾出柔和的笑。
“我要高中,高中啊。”
“一木冲天,乃是个“未”字儿,显然是未中啊,你居然还沾沾自喜。”林夏送一刀给那人,那人挠挠头,窘促的盯着林夏,“你这臭娘们,你说什么呢?”
林夏并未理会他。
另一个人也狂奔了过来,“我昨晚梦到了一只野鸡,总所周知,野鸡可是文管补子上的图案,可见我要做县太爷了。”
林夏朝此人翻白眼,“野鸡就是野味,野味通假为“也未”,兄台只怕还是不要太高兴的好,免得乐极生悲啊。”
众人哄堂大笑。
等学子们陆陆续续从贡院走出来,林夏这才看到了人群中的沈自衡。
沈自衡目不斜视,凑近林夏。
沈玥儿欢天喜地,“哎呀,那不是我哥哥。”
林夏靠近,“考的怎么样?”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但一定有不少弄虚作假之人,所以未必就能高中。”
林夏点头,“大夜弥天,中不中其实也不要紧,参与就好。”
其实,她反而不希望沈自衡高中。
未来的确有机会靠近朝廷了,但官场腐败,人人自危。
且沈自衡身份特殊,又非要调查当年的冤假错案,一旦泄露机密出问题,事情就更糟糕了。
沈玥儿笑嘻嘻,“大哥要是中了,夏儿姐就是诰命夫人了,堂而皇之,多好啊,咱们以后做买卖也不会遭人算计被欺负了。”
回家,众人做吃的给沈自衡,倒其乐融融。
但林夏却忧心忡忡。
看她沉默不语,沈自衡道:“咱们没钱了?”
“还有,”她道:“其实在你考科举之前我就有一个消息准备宣布。”
沈自衡盯着她。
他只感觉今日的林夏稀奇古怪。
林夏欲言又止。
“你说啊。”
“夫君,”林夏拉沈自衡坐下,双眼凝视他,她的手逐渐落在肚腩上,“我怀孕了。”
沈自衡顿时狂喜,“什么时候的事啊?”
“一个月之前就害喜,那时并未注意,但月信没来我就知道大概是有了,找了先生给看,说的确是有了。”沈自衡哈哈大笑。
“快,快坐下。”
他扶林夏坐在太师椅上,欢喜的情绪充盈了他心脏,占据了他脑海,“你以后要注意点儿,怎么还能东奔西走。”
“所以你要画地为牢,禁锢我了?”
林夏亲吻一下沈自衡的额头。
“你想吃什么?”
“现在还没胃口。”
“那你想喝什么?做什么,你直言不讳,我全力以赴。”
“夫君!”
林夏起身,嗔怪道:“不过是怀孕罢了,何必大惊小怪?和寻常时候一般就好。”
她清楚,一个日日修身养性且狂吃海塞的孕妇将来会面临没顶之灾。
孩子会变大,且长期不运动生孩子的时候会彻底没力量。
但沈自衡可不管林夏如何解释,当即好吃好喝伺候,并且告诉众人对林夏要“以和为贵”。
沈玥儿开心极了,“哎呀,夏儿姐,我这不是要有小外甥了?”
“侄女儿,傻瓜。”
“哦,侄女儿。”沈玥儿去馨香祷祝了,“倘若父亲还在,定会心生欢喜。我啊,我一定要送消息给母亲,让母亲也欢喜欢喜。”
林夏怀孕,成了这里头等大事。
诸位对林夏也格外照顾,此刻你送这个,彼时我送那个,倒让她惶恐不安。
科举考的考卷已送到了文渊阁和枢密院。
几个老学究在批阅,有人忽而站了起来,“真乃惊为天人啊,我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妙笔生花的东西了!此文泓峥萧瑟,水木情怀,让人如沐春风,妙不可言啊。”
“什么玩意儿,让您这般“大开眼界”?”
旁边另一个批阅的冬烘先生腾空面前批阅完毕的东西,“我这些都是狗屁不通的杂种文,且让我看看这个洗一洗眼睛。”
那人送了文章过来。
策论里头就有“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不唐捐……”以及“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之类的字眼儿。
这文章质量不错,就连书法也是端正的瘦金体。
很快这文章就脱颖而出了。
枢密院加班加点,很快将经天纬地的文章送到了宏策手中。
殿下定睛一看,伸手准备撕开封皮。
这封皮封住了考员的名字,一般来说只有在誊抄之前才能撕开,这里头有天大的讲究,一旦提早撕开,可能就存在徇私舞弊的嫌疑。
看宏策用小拇指指甲盖戳破了封皮,旁边几个老者都吃惊不已。
“殿下,并无先例啊。”
“先例?本殿下就不能开先河了?”
说到这里,封皮破开一点,众人噤若寒蝉,一个个既不敢看又不得不去看,大家好奇的视线麇集在了名字上。
但此刻宏策却捂住了名字。
“我猜一下,大约是衡子申。”
众人口中那“何以见得”几个字还没出口,宏策已三下五除二将封皮彻底撕开了,露出了里头“衡子申”三个字。
“果然是他。”
“送本宫朱砂毛笔。”
众人知晓殿下这是准备点翰林了,旁边一个官员急忙送了另外一些水平均等的作品到宏策面前,“陛下不可草率,一旦点了此人,其余人岂不是要埋没了,请殿下再看看其余文章。”
宏策点点头。
他一目十行的阅览,在策论上也有语出惊人的,但远不如沈自衡的厉害,宏策毫无顾虑的在上面点了朱砂,“前三甲,状元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