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远因为有熊英的交代，对于眼前这位段长的喜怒无常并不在意。
他继续把拆开的笋丝送到段长面前，说：“段长，这是我厂里生产的小零食，我今天来是想和您谈合作的。”
“和我谈合作？”段长的脸更加阴沉了。
“年轻人，不要以为随便一个东西就能进铁路来卖，你当我客运段是什么？”
“段长，我知道我知道，您一向对产品严格要求，不是啥劣质产品都能过得了您的眼的。”
“是吧？你都知道我客运段的要求很严格了，那你还来？”
段长的眼神变得有些犀利。
仿佛要从丁远身上看穿产品的品质一般。
“段长，因为我的产品也是在严格要求下生产出来的，经得起品质的考验，所以我想来试一试。”
“试一试？”
丁远见他用疑惑的语气反问，顿时知道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
他连忙解释道：“对，是试一试，因为段长的严格把关出了名，再好的产品也必须经得起考验。”
“哈哈哈哈！”
段长突然笑了起来，打着哈哈说道：“小伙子，你行啊，这脾气像我。”
丁远在心里万分无语，谁像你了，我像我爸。
但是他面上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段长，您先尝尝，就当是茶点了。”
“好好好，这小伙子会说话。”
段长接过笋丝，一副斯文模样地吃进嘴里。
只见他慢慢地咀嚼着，很专注品尝的样子，始终不说话。
等到一袋笋丝吃完了，他才看向丁远，“嗯，口味不错，脆、爽，就是稍微辣了点儿。”
“段长，刚才这包是微辣的，这还有不辣的。”
丁远又拆第二包。
熊英阿姨告诉过他，这位段长是沪市本地人，口味偏咸、也喜欢甜口，丝毫吃不得辣。
他原本打算先拆原味的笋丝让对方尝，再拆微辣的。
但他临时改变了主意，想着让这段长先辣后甜，试试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他知道自己这方法过于冒险。
万一这段长被辣了之后恼羞成怒不再品尝其他的，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但是丁远善于用逆向思维处理困难。
他觉得越是这么难啃的骨头，就越要反其道而行，走不寻常的路让对方无暇出招只能接招。
虽然冒险，但丁远对自己的产品有信心。
段长咧着嘴，鄙夷地看着丁远又递过来的笋片，“你这又是什么？”
他没有伸手。
大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之势。
“段长，这是原味笋片，正好可以解辣。”
“是吗？”
段长接了过来，毫不犹豫地把笋片塞进口中。
解辣这招是丁远临时想的，连微辣都觉得辣的人一听到能解辣，就犹如口渴之人看到凉茶一般，根本不会拒绝。
等段长把一袋原味笋片吃完，脸上那种鄙夷的神色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之而来的是舒心的笑容：“这个好，这个味道才对嘛，你刚才那辣的适合西南地区的人啊，东部和中部地区的人吃不来这个。”
“是是，段长果然见多识广，刚才那袋微辣的就是为西南地区的人们而配置的。”
“不错不错，咱们铁路线那可是无处不往啊，如今人们都流行出门打工，每天的客流量有一半是西南地区的人们。”
丁远认真地听着，这段长已经“上套”了。
“小伙子，你说刚才这是微辣的？”
“是的，段长。”
“那应该还有麻辣的、特辣的吧？”
“段长您真厉害，还真有，还有香辣的。”
“哎呀呀，不错不错，你这些产品……”
段长突然停住了，他的目光也瞬间变得阴鹜起来：“你小子给我设套呢吧？”
“段长，没有啊，您说的设套是啥？”
丁远一脸无辜，双眼茫然地看着他。
“是吗？”
段长见他这般神情，觉得自己神经过敏了。
于是又打着哈哈说道：“行吧，那你说说看，你要如何跟我合作？”
丁远在来的路上想了很多种结局。
有被直接赶出办公室的、有被言词拒绝的、有吃闭门羹找不到人的。
唯独没有想到事情会顺利成这样。
这人还真是熊英阿姨说的喜怒无常啊。
丁远担心自己是在做梦，悄悄地掐了掐左腿……疼！
不是梦！
“段长，您是领导，您说了算。”
丁远这是豁出去了。
他的确不知道该如何与铁路合作，熊英也不知道具体细节。
因此，为了能让自己的产品进入铁路这个销售网点巨大的市场，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无论会有多么不公平的条件，他都会考虑答应。
当然，若是只赔不赚，那就完全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嗯，你小子懂事儿。”
段长猛吸了一口烟，慢悠悠地说道：“我们铁路的销售终端有多么强大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是。”
“那你前期给我把咱们铁路局的这些列车都铺上货，账期嘛，四十五天结，这可以吧？”
“……”
丁远的心中万马奔腾。
但是他却不能拒绝，因为这是自己的产品第一次面对如此巨大的市场。
更是自己的产品目前唯一的一条生路。
明知铺货意味着什么，他也得硬着头皮上。
整个沪上铁路局代表着啥，丁远很清楚。
先铺货，沪上铁路局的列车全都铺上，这是一笔巨大的投资，且要一个半月之后才知道收益如何。
这在改开之后个体私营商店进货现结的今天，这样的条件完全是不对等的。
可是大喜食品厂不仅是他丁远的生命，更整个桐洋乡今后的发展走向。
他输不起，也退缩不得。
“可以！”他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好，痛快！”
段长笑眯眯道：“我就喜欢和你们年轻人打交道，痛快！”
“段长，那咱们的合作协议啥时候签？”
丁远想趁热打铁，生怕对方转身就改变主意。
“急什么嘛？你们年轻人办事就是毛躁，要有耐心，耐心才能成就大事儿。”
“段长说得对。”
“你看看，跟我合作你是绝对不会吃亏的，你们年轻人呐不仅能从我这儿挣走钱，还能从我这儿学到很多东西。”
面对这位段长一副大家长的说教，丁远出了点头称是之外，不敢有其他任何意见。
他想起了肖木旺曾经教训村民的话：你们这些人啊，想要出人头地就得卑微些，你承受得起多大的卑微，就会得到多大的便宜。
这话听着令人难受，丁远甚至觉得很恶心。
但是此刻他觉得自己就很卑微。
只是这份卑微承载着上百名乡亲的期盼，他觉得这样的卑微也就不是卑微了。
他也从段长的这番话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便相当直接地说道：“段长您放心，我丁远不会忘记您帮的大忙，我会给您百分之五的提成。”
“你说什么？给我百分之五的提成？”
段长的眼神变了，“你小子再说一遍？”
丁远心中一咯噔，坏了，百分之五说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