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县令突然又把大脸凑上来,目光炯炯盯着张静虚:“既然张捕头有心建功立业,并且不畏惧神眷府的刁难,那么,本官这里倒是有一个…嘿嘿,倒有一个好差事。”
说到这里,故作严肃又道:“但却不知道,张捕头有没有胆量接这个差事。”
官场之中,上官以这种口吻于你说话,那么不管任务艰难与否,聪明的下属首先要选择推却。
能推不揽,官场常态。
毕竟干的越多出错越多,懒散厮混的官油子才能熬的久。
然而,张静虚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他不但不推却任务,反而急迫想要干事……
不干事,哪有功德可拿。
所以毫不迟疑,直接双手一拱,抱拳问道:“但不知是何等差事,县尊大人尽管吩咐……”
“哈哈哈!”县令似是极为满意,伸手一揽张静虚肩膀,热切道:“吩咐谈不上,咱们一起商量着办。”
说着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事情是这样的,城外三十里处有个村子,连续五天时间,天天有人丧命,但是本官派去衙役和仵作查访,查来查去竟然都是正常的亡故……”
张静虚微微皱眉,沉吟道:“连续五天有人丧命?这事本身就不正常吧。”
“对啊!本官也认为不正常。”
县令一拍大腿,满脸横肉乱抖,颇为凶悍道:“但是限于衙役和仵作们的能力,他们根本不可能查的更深,尤其更让本官焦急的是,这村子已经连续五天死人,如果再这样下去,此事就要由神眷府接手……”
张静虚心中一动,试探问道:“神眷府接手衙门管辖之事,是不是有着某一些规则上的限制?”
“不错,确实有限制!”
县令点了点头,仔细介绍道:“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设立神眷府,负责敬拜和供奉天神,同时兼顾驱鬼灭魔职责。而朝廷则是负责民生,治理国家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所以张捕头你可以理解为,朝廷和神眷府分工各有不同,朝廷管理的是百姓活人,神眷府负责的是魑魅魍魉。”
“就比如刚才本官所说的这件事,城外村子连续五天有人丧命,此事经查之后,乃是正常亡故,所以按照常理,应该由衙门继续负责!”
“但是……”
县令猛然语气一肃,郑重道:“但若是此村继续死人,并且是连续几天死人,一旦数量超过七个人,就要认定为是有鬼物作恶。”
张静虚若有所思,沉声道:“而一旦认定为鬼物作恶,那么此事就要由神眷府接手,对否?”
县令再次点头:“不错,就是如此。现在那村子已经死了五个人,距离七人之数仅差两人,若是本官所料没错的话,恐怕神眷府已经开始注意了……”
县令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压低,神神秘秘又道:“张捕头,咱们不是外人,本官跟你明说了吧,这件事咱们一定要攥在手里。若是能够查清真相并且解决,无论你我都有好处可拿。”
有好处可拿?
混官场的一定要注意这句话。
张静虚又是心中一动,连忙问道:“不知是何好处?”
县令嘿嘿低笑两声:“若是真有鬼物作乱,解决之后便会被天神赐功,功德何等宝贵啊,可不止神眷府需要。”
说着左右看了两眼,再次压低声音道:“比如本官若是获得这件事的功德,立马就可以上报一次官场功绩。但如果我把功德积攒起来不上报,积攒一定数量之后能去换法宝……”
张静虚心中一震,下意识问道:“大人能用功德换法宝?您竟然有这方面的路子?”
县令点点头道:“毕竟我出身皇族嘛,这点路子还是有的……”
张静虚又是一震,肃然起敬道:“大人竟然出身皇族?”
哪知县令浑不在意摆摆手,反而语气略显尴尬,讪讪解释道:“皇朝开国已经八百年,传承的皇族血脉几十万人,多如过江之鲫,简直数不胜数,所以,我这皇族身份没啥稀奇。”
“至于拿功德去换法宝,这事本就是朝廷的鼓励之事。而神眷府那边,同样欣然这种事。只要愿意付出功德,神眷府很愿意给人兑换宝物……”
张静虚这才明白,原来这世上皇族有很多。
同时他还听明白另外一个隐秘。
这世上的功德很宝贵,所以无论朝廷还是神眷府都很想要,如果有人愿意把自己赚取的功德拿出来,那么无论朝廷还是神眷府全都愿意用宝物兑换。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张静虚暂时还猜测不到原因,但他相信只要继续在官场中混下去,总有一天会弄明白这世上的所有隐秘。
眼下才是第一次拜见上官,不合适进行更多的探问,毕竟交情还未到达那地步,问多了有可能引起上官反感。
现在最适合做的事,乃是不断拉近关系。
所以张静虚仅仅沉默一下,随即便开口接上了刚才的话题,不无吹捧道:“虽说世上的皇族血脉有很多,然而大人定是其中卓越之辈,现如今您已是一县之令,将来必然成为朝堂大佬。”
县令先是一怔,似乎从未被人如此吹捧过。
紧跟着便裂开了嘴,似乎欣然大喜道:“那倒是,本官年纪轻轻就当了县令,今年才只有十七岁,已经执掌一地县域,不像家中其他兄弟,二十多岁三十多岁还在混吃等死。”
“所以像我这般的俊秀少年,确实算是皇族中的卓越之辈,嘿嘿,张捕头真是看人很准。”
县令站在那里自我吹嘘,张静虚却听的目瞪口呆。
他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首先……
县令竟然说,他今年才十七岁,乃是俊秀少年,属于卓越之辈。
开什么玩笑。
就你这满脸横肉的相貌,有何信心说自己是俊秀少年?
还有身高足足八尺,魁伟如同狗熊一般,动不动就怒眼圆睁,恶狠狠的一脸凶像……
就这架势若是在野外遇见,活脱脱就是个拦路抢劫的悍匪,胆小之人立马就给跪了,即便胆大的也得直打哆嗦。
其次……
县令说自己是卓越之辈。
这话本是张静虚的奉承之词,然而奉承之词能当真话听吗?
就你,卓越?
世上有拿着毛笔恶狠狠作画,口中还骂骂咧咧干恁娘的才子吗?
如果画的画作上佳也就罢了,可你画的那玩意连鬼都看不懂啊!
张静虚深深吸了口气,他隐隐感觉自己很可能摊上了一个奇葩的上官!
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非要说自己是卓越之辈有才华。
明明一脸横肉如同悍匪,竟然说自己是个俊秀少年郎。
这真是,搞笑吧!
偏偏县令还在那里自我吹嘘,言语之间竟似有些腼腆:“张捕头是不是也觉着,本官是个卓越才干之辈,似我这般年纪,属于少见的人杰……”
“是是是!大人确实如此!”张静虚明明哭笑不得,嘴上还得连连称赞,郑重其事道:“大人能以十七岁之龄,成为执掌一地的县令,仅这一项成就,便可抛下别人很远。”
县令顿时咧开嘴,笑的如同傻狍子:“张捕头真不错,不愧是敦厚诚实的长者,其实按照我的年龄,本官应该喊您一声张大叔……”
竟然喊我大叔?
张静虚顿时心中一动!
官场上有些稍纵即逝的机会,如果不抓着就会一闪而逝,比如上官在你面前流露真情,那么一定要打铁趁热做实了。
哪怕事后上官懊恼反悔,但是这机会能抓一定要抓。
所以张静虚毫不迟疑,立马堆彻出亲切笑容,郑重道:“一声大叔,一辈子大叔,县令大人这一声喊,让我不禁想起村中的那些侄儿。我这个做大叔的人啊,每日想的都是照顾好晚辈。”
县令先是一怔,随即竟然竖起大拇指,道:“张大叔不错,真的是敦厚长者。”
他竟然没有懊恼反悔。
这反而让张静虚意外。
……
县令对他喊过大叔之后,彼此间的关系明显更加熟络,这时才确切看出,县令果然是个少年人心性。
只见这家伙满脸兴奋搓着大手,竟然直接凑到了张静虚身前,满是渴盼道:“张大叔,城外那事很重要啊,如今已经死了五个人,再持续下去肯定被神眷府盯上!”
“所以…所以…嘿嘿,张大叔你应该明白本官的意思。”
张静虚闻弦歌而知雅意,微笑问道:“大人是想让我抢在前面,先把这件事攥在手里,对否?”
县令裂开大嘴,嘿嘿笑道:“光是攥在手里不行,最主要的是成功解决。唯有解决,才有功德。”
“好!”张静虚毫不迟疑,直接点头答应:“此事办成之后,若是真有功德,大人既然视我为长辈,此次功德你七我三。”
县令顿时怔住,十分意外道:“我七你三?大叔你竟分我如此之多……”
张静虚拱手一礼,顺势告辞道:“为人长者,自该如此。时辰已经不早了,请准我告退去办差。你七我三,就这么定了。”
在县令愕然的眼神,张静虚告辞的身影离开后院。
足足好半天后,县令才像是回过神,转头看着那个老管家,怔怔道:“刘叔,您刚才听到没,他,他竟然要分我七成功德。”
老管家目光深邃,遥遥看着张静虚消失的方向,低声缓缓道:“难怪宫中的大总管会亲自发来消息,言称陛下很重视刚刚觉醒的张姓守夜人。今日一见,咱们这位张捕头果然值得重视,先不提他觉醒之后的能力如何,单只这份洒脱豪爽就值得一交。”
县令不由自主点头:“我喊他一声大叔,乃是因为年龄而已,真想不到,他竟舍得分我七成功德……”
言语之间,颇为感动,继续又道:“如此敦厚做派,他是真把我当成子侄看待了。”
老管家点点头,郑重叮嘱道:“别人把你当子侄,那么你也要真心把人当长辈。这次他要去和神眷府抢功德,事后必然会遭到神眷府的责难……到时候,你切莫忘了依仗官位替他撑腰。”
县令一脸肃重,沉声道:“我乃一县之令,与沂城神眷府平等官职,若是他们胆敢欺压张大叔,我便豁出去和他们闹一场。”
说着停了一停,继续又道:“双方便是闹到陛下那里,甚至闹到神眷大神官面前,我也据理力争,这事毫不退让。”
老管家欣慰点头:“若如此,你小子能留住人才也。整个皇族甚至陛下那里,都愿意给你撑腰力挺。”
县令目光看向中院方向,缓缓道:“现在唯一要在意的是,张大叔他有没有能力查清那件事……不但要查清,而且要解决。”
唯有解决,才有功德。
功德若是能够拿到手,就算和神眷府闹一场又如何?
他跟张静虚说世上皇族有几十万,但他可没告诉张静虚更深一层的身份……
年仅十七岁,执掌一个县,这可不是普通皇族待遇,这是能够名列宗人府卷册的嫡脉。
当朝陛下小皇帝,按辈分得喊他一声堂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