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古代官制,捕头其实还不能算是官,而要称之为吏,属于县衙官员的辅官。
官和吏,是两个概念。
一县之域,真正的官员总共只有四个。
分别是县令,县衙一把手,执掌一切权力,官品也不低,哪怕是最低级别的下县,县令品级也在七品。
其次是县丞,县衙二把手,权力同样不小,可以领取朝廷俸禄。
再其次,是县尉,这是掌管武力的官职,属于县里的第三把交椅。
最后一个,则是教谕,负责全县读书人之事,以及民间教化启蒙。【相当于教育局老大】
以上是县衙四大巨头,天下各地全都一样情况。除了这四大巨头,其他衙门职位只能称作吏。
但是吏和吏也有区别。
比如普通的书吏,那真就是纯粹的吏,手里没有多大权力,类似于后世各机构的普通办事员。
捕头则又不同,属于半个官,不但拥有朝廷发下的官凭告身,而且每个月还能领取俸禄。
所以,勉强也能算是官。
虽然勉强算是官,但是只能算半个,所以,捕头的待遇有些不上不下。
很尴尬!
比如办公地点,这一项就能看出来,县衙四大巨头都有自己独立的公房,捕头却只能和衙役们一起在班房当差。
说白了,不享受单独办公室待遇。
张静虚身为县衙捕头,按规定肯定没有单独公房,而是需要去班房里面,和一群衙门们厮混。
但是,自古以来官场有个有趣的事,或者说,是个有趣的情况。
是啥呢?
重用,特殊对待。
你级别达不到某种待遇,但是上官可以找借口给你,至于这个借口是什么,一句特别重用足以解决。
比如张静虚,刚刚从县衙后宅告辞而出,走进县衙中院之后,准备寻找班房的位置。
县衙中院是办公区域,设着十来个大小不等的厢房,不但四大巨头的公房在其中,书吏和衙役们的班房也在其中。
由于衙役们都知道张静虚今天会来拜见县令,所以这时候早都在中院里静静的候着,一见张静虚从后院出来,顿时好几个衙役热切招手。
远远的便喊道:“张捕头,这里,这里,咱们的班房在这里。我们专门等着您呢,带您熟悉一下环境。”
无论古今,官场生态都一样,老大第一天来上班,手底下人肯定要热切表现。
张静虚脸上现出温和笑容,准备走过去和衙役们说话。顺便认一认班房在哪,熟悉以后当差的地方。
但是,就在这时。
猛听后宅方向哈哈大笑,紧跟着看见县令的身影出现,县令出现之后,并不进入中院,而是站在宅院相接之处,远远的朝着中院吩咐一声:
“张捕头今日第一次上差,尔等一定要好好接洽,彼此都是县衙同僚,千万可不要生疏了。若是让本官听到什么不好的事儿,休怪到时候会给某些人难堪……”
这番话的语气,明显是针对整个中院所有人。
那些衙役先是一愣,随即全都脸色惊喜,显然不曾意料到,县令大人竟会专门给捕头撑腰。
这说明什么?
说明张捕头的根基深厚啊。
县令亲自撑腰,这待遇非同小可,仅这一个表态,以后张捕头在县衙里的日子将会顺畅无比。
而他们这些衙役,全都是张捕头的属下,自家老大的日子顺畅,岂不代表着他们也跟着沾光?
一想到如此,衙役们个个兴奋。
同一时间里,中院各个厢房门口出现人影,显然是因为县令的一番姿态,已经让所有人开始重视张静虚。
甚至就连县丞、县尉和教谕三位官员,也已经亲自走出了自己的公房。
县令大人专门前来撑腰,他们必须给新捕头一个面子。
这个捕头不一般。
这是县衙所有人的第一印象。
但是另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县令紧跟着竟然又大声吩咐一件事:“尔等听好了,张捕头拥有吏部盖印的官凭,所以他的身份是官,并不属于普通的吏……”
“既然张捕头是官,就该有自己的单独公房!”
“本县令所用公房左侧的那一间厢房,尔等速速帮忙收拾一番,从今天开始,拨给张捕头使用。”
“另外,王县丞操劳一下,帮着寻摸寻摸,找一个灵活的书吏,配给张捕头听用,伺候他茶水洒扫等等俗务。”
“最后,本县令还吩咐一件事,由于张捕头的村居在城外,每天来往县衙显得不方便,所以,县衙应该给予解决居住问题……”
“城中主街那边的上好宅子,你们帮忙寻摸一处最好的,购置下来,钱由县衙出,再置办些家具,买上一俩奴仆。”
“这事办妥之后,本县令带着诸位一起去给张捕头庆贺,哈哈哈哈,咱们去喝他的安家落户温锅酒!”
哗!
整个中院一片哗然。
好家伙,惊人啊!
这个新来的捕头到底什么路数?
县令大人不但亲自撑腰,而且还弄出各种优厚待遇。
先是单独的公房,直接选在县令公房左侧的那间。
其次是让王县丞亲自操持,给这个捕头选一个灵活的书吏听用。所谓的听用,其实是调拨,从此以后,这个书吏就是独属于张捕头的私人书吏啊。
若是有现代官场人一听,立马就知道这是配置专用秘书的情况。而能配用专用秘书的级别,谁都知道不是无权无职的闲职。
除了专用的公房和书吏,竟然连住处也给一并解决。
好家伙,必须是城里中街的宅子,而且,还得选一处最好的。
不但要给置办家具,而且还给采买奴仆,所用的开支花销,全部由县衙承担……
这哪是一个捕头应该享有的待遇?
这分明是县衙四大巨头才能达到的规格。
最惊人的是,县令还要亲自带领县衙所有人,去给张捕头安家落户,去喝新家温锅的酒!
官场之中,从来不缺乏精明人,所有人全都在第一时间确定,以后对待张静虚一定要重视。
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今日的震惊还不止于此……
只见县令说完几件事之后,似乎准备转身回归后宅,突然却又转过身来,远远朝着张捕头一拱手,哈哈笑道:“张叔送的那本古籍,小侄我一定用心诵读,若是读的不好,您打我板子责罚!”
嗡!
所有人只觉脑子一懵。
张叔?
他们没听错吧,县令喊张捕头张叔?并且还说,感谢张捕头送的古籍。并且还说,要用心诵读,如果读的不好,任凭打板子责罚?
我的老天,什么情况!
整个县衙谁不知道,县令大人最讨厌读书。普通书籍尚且厌烦,更何况是难以读懂的古籍?
结果张捕头送了一本之后,县令大人竟然郑重表示,他会用心诵读,读的不好认罚。
嘶!
许多人深深抽了一口冷气。
此事,细思极恐。
这个张捕头,绝对不是一般人。
可惜的是,他们没机会向县令求问。原因很简单,县令大人摆完姿态已经回去后宅了。
唯一庆幸的是,张捕头还在中院,并且面带微笑,正在看着大家。
这时候,抢先上前打招呼就是表现。
只见人影一闪,首先出现的乃是王县丞,身为县衙二把手,谁也不敢抢在他前头。
这王县丞大约三十岁模样,上前之后先是拱手一礼,满脸笑如春风,语气十分热切,直接便道:“在下是县丞王允,于张捕头见礼了……”
说着微微一顿,语气顺势开始攀交:“我观王捕头年纪,似是要长我几岁啊。”
张静虚闻弦歌而知雅意,微笑道:“张某今年三十有五,怕是要痴长县丞大人几岁。”
王县丞顿时哈哈而笑,娴熟自然的换了称呼:“果然长我几岁,该喊一声长兄,张大哥,咱们以后可得多多走动些呀。”
张静虚同样笑的很亲切,语气却故作踟躇,犯难道:“您是一县之丞,张某只是个捕头……这大哥的称呼,怕是有些不合适。”
王县丞顿时脸色一拉,装作不满道:“长者为兄,历来如此,除非张大哥看不起我,不愿意认我这个小兄弟。”
身为上官,做出这番姿态,如果张静虚再含糊其次,那可就有点不给脸了。
所以张静虚只的故作无奈,拱手道:“便按大人的意思,咱们私下里兄弟相称。”
王县丞甚是满意,笑容更添几分春风。
顺势便开口转换话题,极为自然的道:“方才县令大人有命,让我寻摸一个书吏给张兄听用,但不知道张兄有何要求,以让我作为选人的参考。”
张静虚毫不迟疑,直接便道:“县丞大人愿意帮忙,张某已经铭感五内,我这人出身寒微,性格则温吞懒散,所以,用人方面没什么要求……”
王县丞沉吟一下,随即开口道:“那就帮张兄寻一个灵活点的,日后专门在你身边伺候着,如何?”
张静虚笑而点头,道:“一切由县丞操持,张某再次谢过。”
话说到这,基本就该算是初次相交的结束,尤其王县丞乃是老油子,深知再交谈下去会挡了其他人的机会,于是拱手一晃,笑呵呵告辞道:“张大哥若是闲暇之余,可以来我的公房喝茶聊天。”
张静虚立马答应,郑重道:“定然要去拜见!”
双方都用的敬语,礼节方面毫无瑕疵。
王县丞笑呵呵踱着步,慢悠悠回了自己的公房,他已经完成的结交,该把机会留给其他人。
果然他才一离开,立马又是人影一闪,县尉大步流星过来,直接就是抱拳一礼。
“张叔,我叫云横,县令大人是我堂兄,他带着我一起来沂城赴任。”
“现如今,我担任的是县里县尉一职。”
“以后张叔若是用到我,随意让人招呼一声。咱们县里共有两百兵卒,一声令下都能跟着张叔听用。”
不愧是掌管武力的官,说话办事足够干脆利索。
短短一番介绍,说明了所有的情况。
首先他是县令的堂弟,跟着过来沂城一起赴任。
其次说明自己的官职,并且告知自己手里有多少兵。
再次表明心迹,这些兵很听话,只要张静虚需要,随时可以调用。
仅这一番介绍,张静虚便能清楚得知,这位县尉乃是县令的嫡系,以后和张静虚乃是实打实的同一派系。
自己人!
对于自己人,张静虚又是另一番姿态,他亲切点点头,语气却摆足正式:“县尉大人切莫见外,咱们以后多多走动,我是县衙捕头,按理属于您的直属,若是办差之时遇到困难,少不得要去多多麻烦您。”
县尉云横郑重点头:“放心,我心里有数。”
说完之后,干脆利索告辞离开。
越是自己人,越不用太过套近乎,彼此心知肚明,不用故作姿态。
接下来,应该是教谕过来打招呼,然而张静虚左等右等,始终没有见到这个县衙第四把手出现。
该来而不来,必然有原因。
事出反常,定要留意。
张静虚隐隐感觉到,这个教谕怕是不属于县衙一方的人。否则的话,岂能不卖县令面子过来打招呼。
敢在一县之内不给县令面子,身后必然站着不弱于县令之人。
而在整个沂城县,这样的官职只有一个,那就是,神眷府的神官。
这个教谕很可能和神眷府有勾连啊。
张静虚暗暗留意,将这个情况记在心里,接下来他要去查城外那件连续死人的事,决不能让这个教谕给坏了事。
赚功德,很重要,谁拦路,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