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从窗外渗入,陈叙川睁开眼睛,手机还放在枕头边上。
他将它放在耳边,静静地听着,隐隐听见很轻很轻的呼吸声,如同一片羽毛挠过他心上。
昨晚两人没说什么,大部分是他问她答,乖得很,不让挂电话就不挂。
直到他说着说着,那边没了动静,他叫她名字,叫了两三声,得到一声含糊的答应,猫咪叫般细软。
“晚安。”他没挂电话,放在枕边,双眼闭上。
听着她若有若无地呼吸,仿佛她在枕边,眼睛安安静静地阖闭,睫毛落下淡色阴影,盖着被子,睡姿格外乖巧。
他一觉到天明,通话仍未被挂断,那她应该还没醒。
呼吸比昨夜更绵长。
陈叙川干脆先不起床,靠在枕边,听着她那边的动静,听着听着他呼吸莫名乱了,那顺便…平复下每日例行的燥火。
傅嘉柔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
醒来时,视野内还是灰暗的,她掀开窗帘一角,眯起眼睛,天空已然明媚亮堂。
她揉揉眼,忽然想起什么,睁着惺忪的眼拿起枕头边的手机。
“!”心里一激灵,差点没把手机给扔出去。
屏幕上竟然显示着……通话中?!
通话时长达到了八个多小时,并且还在继续中,傅嘉柔下意识便想掐断电话,想起什么,指尖一顿。
鬼使神差地,傅嘉柔把手机放在耳边,静静地聆听。
他睡觉打呼吗。
他睡觉没有一点声响的?
时间还早,她正准备躺下,动作小心翼翼。好似怕惊扰到电话那边的人,他应该还在沉睡中……吧。
这么想着,有个想法冒了出来。对着电话那头,声音很轻很轻“喂”了声。
等了两秒,那边没有任何响动,傅嘉柔放下心,又说了个“早”。
“在,”嗓子嘶哑,慵懒,“早上好。”
“………!”猝不及防传来他的声音,傅嘉柔下意识,摁断了电话,心跳快得俨然如同做坏事被抓包一般。
通话结束了。
一共九个多小时。
恍然间回忆起昨晚,他在她耳边断断续续的话语,最后的记忆是他问“要不要听一首歌”,她应了“嗯”。
一夜过去了,耳边还隐隐回旋着,他低低地哼唱的嗓音。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她睡着了,就这么睡着了。
她昨晚应该……没有说梦话吧,也没有打呼噜吧,如果有的话,那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傅嘉柔将手盖在脸上,懊恼地叹了口气,怎么回事。
应该没有说梦话吧,她不记得自己有类似的习惯。确认清楚这一点之后,她心里大石落地,打算起床。
手机亮了,来了条新短信。
“你想不想知道你昨晚说了什么梦话?”——陈叙川。
“……”不太想。
傅嘉柔换了新手机卡之后,并未通知何念青,除了联系了两三个一中旧友。
这天下午,她主动联系了李甜教练。
“你好,我是李甜。”李甜声音如她的名字,平和而温暖。
“李教练,是我,傅嘉柔。抱歉,消失了这么久,都跟你说一声。”
“嘉柔!是嘉柔吗?”李甜很是激动,“好久都没见到你了,也联系不到你的人,怎么回事啊?”
傅嘉柔也有些激动,她压住泛起的委屈,简略告知李甜自己的处境,并未提及太多七中的生活。
听完后,李甜声音着急:
“我问了你妈妈,她什么都不跟我说,单方面说你退出了市艺术体操队,以后也不比赛了,怎么回事这是?”
李甜对她抱有很大期待,这同何念青的病态的压迫不同。前者更多地是希望与欣赏,也很尊重她,对此傅嘉柔拎得很清。
所以,傅嘉柔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退出,至少给李甜一个交待。
“对不起,教练,可能要让您失望了,我可能不会继续练艺术体操了,很感谢你之前的培养……”
李甜急得不行,这么好的苗子她不想埋没了,“停停停,嘉柔,跟我不必这么客套,你也先别说气话,你努力了这么多年,难道要为了和你妈妈怄气就完全放弃掉。”
“你甘心这样吗?
傅嘉柔没出声,确实不甘心,那些忍住眼泪坚持不断地练习与热爱,没那么轻易可以斩断。
然而,她能有其他办法吗。
如果坚持这条路,那也意味着,注定也逃脱不了何念青的掌控,热爱被压迫成恐慌,那种感觉,几乎令人窒息。
“艺术体操是竞技体育,是你的事业单位,要和私情分开,”李甜顿了顿,实在惋惜,“你先好好想想,别着急着,说放弃。”
沉默半晌。
“嗯,好。教练,你别告诉我妈妈,我和你联系了可以吗?”
“我不跟她说,她这一次真的是太冲动了,完全不和其他人商量就擅自做决定,唉。”
有时候李甜自己也拿不准,何念青这些举动,到底是希望傅嘉柔站上更好的领奖台,还是想把她推下万丈深渊。
直到今天,她才想清楚,何念青想要的是荣誉,但她那种压迫打击式的方法,正在逐渐将孩子推往另一个方向。
母亲这样,孩子很难不走极端。
也许前期很乖很听话,表面看起来没有任何隐患,一旦爆发,会一发不可收拾,比如此时此刻的傅嘉柔。
“嘉柔,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但你千万别冲动,冲动是魔鬼,我们嘉柔长这么可爱,可不能被魔鬼给控制了。”李甜试图让语调听起来轻松些。”
“谢谢教练,能听到你的声音真的很开心,”她心情的负担也减轻了些,“至于这些事,我还需要时间想想。”
“别着急别着急,过几天我去你们学校看看你,你要什么都跟我说,我给你送过去。”
一股酸意冲上鼻尖,傅嘉柔眼圈泛红,“我其实不想要什么,就是想看看你。”
李甜说来就来,她把车停在了校门口,提着一大包东西想进门,结果被保安拦在门外。
她软磨硬泡,保安仍旧铁着一张脸,好似人欠了他几百来万似的。
李甜急得快要给他塞钱了,然而,保安义正言辞:
“这位家长,当初你把孩子送到这儿来时,就应该很清楚咱们这学校的规定,除了特定开放的日子,清德七中一律不准学生或者家长随意进出……”
这是学校吗,限制人身自由,简直如同监狱。
李甜非常想打个电话给何念青,把孩子送到这种所谓的“学校”,简直胡闹。
理智让她克制住了,何念青太专断,这些年她劝得她不少,她要是真听进去也没有这个事儿了。
况且,她还答应嘉柔别告诉何念青呢。眼下,还是先进去见嘉柔一面再说。
她打算等待时机,趁着放学人多时混进去,然而,敬业的保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那我把东西寄存在你这儿,等会孩子下课了过来拿行吗?”
保安指了指保安室张贴的纸,“保安室,闲杂人等请勿靠近,寄存物品请您移步。”
“……”
“帅哥,你长这么帅,能不能通融通融?”
“我知道。”保安淡淡看她一眼,“不能,家长学生一律不能进出。”
这话音刚落,紧接着,李甜便亲眼见着,俩男生若无其事地出了校门,完全没有户顾忌保安室门口的人。
她转眼看了看保安,保安不为所动,目不斜视。
李甜:“说好的学生家长一律不准进出呢,你别告诉我,那两个男生是你们学校校领导?”
保安瞥了眼那边,淡淡“哦”了一声,“他们不归我管,特殊学生特殊对待。”
李甜内心:这该是一个什么的学校,片刻后她道:“行,我找你们学校特殊学生去。”
铁面无私的保安难得出现了表情,说:“我劝你别去,找他们帮忙不如你在这里等个十天八天的……”
李甜没理会他,回到车内等待“特殊学生”,过了一个小时,才见那俩人远远走来。
其中一位男生五官太出色,气质冷峻,她小小惊艳了一下,随后下车朝那俩人走去。
“姐姐你有事?”何天率先开口问道。
边上,陈叙川冷冷扫她一眼,便轻轻移开了视线,显然无意搭腔。
李甜一眼便判断出这俩在学校并非善茬,无奈没有其他方法,她只能笑着道:“你们是这学校的学生吧,能不能拜托你们帮个忙?”
“什么忙?”
“因为你们学校校规限制,我不能把东西送给我们家孩子,所以想拜托你们麻烦你们把东西捎给她,行吗?”
“什么年级的?”何天见她态度好,没出言拒绝。
“哦,她是高二的,叫……”
“高二的啊?我们俩都是高三的,不顺路不顺路,要不姐姐你找别人吧。”何天说罢,摆摆手,扭头道,“川哥,你嘞?”
“没兴趣,抱歉。”五个字,声音又沉又冷。
预料之中的结果,这俩人一看也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角色,李甜没来得及叹气,手机铃声响了,她接了电话:
“嘉柔啊,这个学校连家长都不让进啊,我没法把东西拿给你……”
不远处,陈叙川脚步一顿,何天倒退回几步问道:“咋了川哥,被点穴了?”
傅嘉柔在厕所讲电话,“不好意思教练,我以为只是学生不能进来,没想到连家长也不行,那你先回去吧,谢谢你。”
“嘉柔,没事,我再想想办法,”李甜说着,“这学校应该严格禁止学生使用手机吧,先挂了吧,等你放学我再联系。”
一抬眼,李甜差点没被吓到。
刚才长得惊艳,态度却冷得不行的那位男同学,就站在她面前,嘴角轻浅地扬着。
陈叙川语气礼貌:“请问,你刚说要把东西给谁?”
何天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很有被打脸的自觉:“……”八壹中文網
李甜顿时燃起了希望,小心翼翼问道:“噢噢,我家孩子是高二1班的傅嘉柔,同学你这是要帮忙拿给她吗?”
“可以。”陈叙川淡淡点头,“东西给我吧。”
李甜生怕他反悔,东西递到对方手上时还不住感谢,“太谢谢你了,这东西可能有点重,辛苦你了。”
“不用。”陈叙川转身离开。
虽然不太明白,为何这位同学与方才态度判若两人,毕竟长得太好看,李甜对他印象还不错。
果然颜值高的人,人品也还不错。她给傅嘉柔发了条短信:“嘉柔,东西我托人给你送过去了,拿到了告诉我一声。”
何天:“川哥,刚你不是说不感兴趣吗?”
陈叙川轻飘飘瞥他一眼:“是吗,我忘了。”
“……”
陈叙川:请叫我红领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