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嘉柔收到了李甜短信,内心颇有些忐忑。
保安的铁面无私她曾听人领教过,清德七中的校规不是盖的,严防把守,平日学生一律不准进出。
所以,李甜教练能拜托谁送来?这个她猜不到。下午上课时,傅嘉柔不时朝教室外张望,不见有人送来。
想要发个短信再问问,又担心打扰到李甜教练,再等等吧。
终于,晚修前来了条信息。
“小皮球,高二教学楼下,下课了过来拿你的东西。”
来自陈叙川。
额,怎么,是他。
她指尖轻按,不小心看到上次那条消息,“你知道你今晚说了什么梦话么。”
脸上一热,她到现在都还不确定——
如果真有,那天晚上,她到底说了什么梦话,应该无伤大雅吧……
时间过得很快,下了课,傅嘉柔让方媛先走,自己“单刀赴会”。
方媛推了推黑框镜:“那个,嘉柔,以后下课我都不能和你走一起了是吗,如果陈叙川学长每天都要接你的话。”
接她……
“方媛,你想太多了,”傅嘉柔笑笑,“只是我家里人拜托他帮我带点东西,仅此而已,不是送我回去。”
“拜托学长?带点东西?”方媛不无惊讶,在她,不,在所有人的认知中,陈叙川可非乐于助人的三好学生。
“很……奇怪吗?”
方媛看着眼前清澈无暇的眼眸,忽然顿悟了,“不奇怪,不奇怪,只要是对你,学长性情大变的做法都是情有可原。”
“……有点夸张。”
她没感觉他性情大变过,从一开始到现在,他闯入她的世界,永远带着浓烈的侵略,如风席卷。
高二教学楼,楼与楼之间有一株树,枝叶繁茂,底下站了个高大的人影。
陈叙川逆光而立,深色卫衣,上半张脸浸没在阴影中,清棱的下颚线隐约可见。
傅嘉柔深吸口气,走过去,毕恭毕敬道:“学长好。”
“叫这么生疏。”他弯腰看她眼睛,“背地也不知道谁经常直呼我名。”
她神色一僵,随即耸耸肩装傻:“是嘛,我也不知道。”
“不就只有你又这个胆子,”他抬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还装。”
傅嘉柔愣了一秒,几缕碎发因着他动作拂到她额前,她用“感觉受到了非人对待”的眼神看着他,“你别摸我头。”
“是嘛,我没有摸你头,”他语气模仿她的刚刚额的无辜,“摸的是小皮球。”
“……”都多久了,仍然绕不来“皮球”这茬。
傅嘉柔干脆不理他的打趣,“那我的东西给我吧,麻烦您了。”
陈叙川递给她,她刚伸手要接,他又把手缩回来,“算了,估计你没这力气,走着吧。”
傅嘉柔也没矫情,推辞全不管用,他不会听。
她清了清嗓子,“陈叙川,我那天,那天晚上真的有说什么梦话吗……”
“哪天晚上?”他作思考状。
什么哪天晚上,不就只有一个晚上,傅嘉柔万分无语,“就那天,你手机坏了的那天。”
“噢,那天晚上。”陈叙川勾了勾唇,“你真想知道?”
傅嘉柔迟疑地点头,“嗯……”
抬眼便见他眼神有些许怪异,不由得又摇了摇头,“算了,你还是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话音刚落,陈叙川促狭地笑了,“傅嘉柔,你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么,不敢让我知道的那种。”
“……”
傅嘉柔整个人都不好了,侧头瞥他一眼,身边人唇角笑意明显。
这样一来,她好像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于是,她呼出一口气后道,“算了,你还是告诉我吧。”
反正,她活得坦坦荡荡,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闻言,陈叙川俯身,声音压低在她耳畔。
“你说啊,”他顿了顿,气息冷冽清爽,“你想要我。”
“?!!”
他声音轻,然而话音刚落傅嘉柔便止不住慌乱,连否认都忘了,脸上温度不受控制地飙升。
他垂眸,视线停在她惊讶而微张的唇,有意逗她:“你还说,你想抱着……”
“停,你胡说。”傅嘉柔大步走开,同他拉开一段距离,回头瞪他一眼,“我没说过那种话,再见。”
傅嘉柔拒绝承认,那样羞耻的字句会从自己口中说出来,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瞎编。
陈叙川语气散漫:“嗯,信不信随你。”
傅嘉柔大步流星地抛开他,小跑着往宿舍走,身后人也没阻拦她。
少女的背影纤细,鲜活中带着一丝任性,消失在转角之处。
也就她敢这么任性,也只有她的任性,最深得他意。
快到宿舍楼脚,傅嘉柔脚步忽地顿住。
光顾着甩开陈叙川,以至于她忘了,自己的东西还在他手上,而她就这么走了……回头一看,哪还见得到他身影。
他眼尾懒懒勾起,掂了掂手里这包行李,反而放慢了步伐,心里默默数着节拍,嗯,差不多了。
过没半分钟,小姑娘去而复返,陈叙川刻意扬声道:“不是不信我的话,还回来干什么?”
“……”傅嘉柔脸上烫得不行,面上却面无表情,“你拿着我的东西。”
回到宿舍,傅嘉柔给李甜打了个电话。
“教练,东西我收到了,太谢谢你了,这么大费周章跑过这边来给我送东西。”
她知道李甜的日程表安排得特别满,抽空过来清德市,肯定花了不少时间。
“啧啧,跟我客气什么,”李甜心疼道,“你这孩子就是怕麻烦别人,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肯说,有时候人就是这么憋坏的。”
傅嘉柔“嗯”了一声,“我还好啦,教练,除了经常没有热水这一点比较抓狂,其他都……挺正常的。”
当然,陈叙川的事她便略过去了,对于他,她似乎永远没办法定义,所以绕开不谈。
两人谈了一会儿,李甜提起了另一件事,“对了嘉柔,今天那个帮忙带东西给你的男同学,不仅长得挺帅,人还挺挺热心的,人冷心善的类型,你还有印象吗?”
那岂止是有印象。
傅嘉柔含糊道:“是啊,他挺…挺热心的。”
也挺爱捉弄人的。
此时此刻,傅嘉柔脑海中,下意识回想起他说的那句话,“你说,你想要我。”
温度刚平复没多久的脸,此刻又开始有回温的趋势,本想撇开这个话题,不料李甜又道:
“我听保安说他是什么特殊学生,怎么个特殊哒?还能特殊到不用遵守校规的那种。”
“他的话,他是学校纪律检查队的,所以也有这些特权,校规校纪那些的都管不着他。”
说起来,他似乎给过她不少例外。
“诶,那嘉柔你要是和那些人关系好点,应该也能出来吧,你看看怎么样?”
傅嘉柔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陈叙川,接二连三这样拜托他,她欠他有点多。
“这个,可能不太行。”
“我看今天那个帮忙带东西的男生就还不错,要不嘉柔你找他帮个忙,看看能不能拜托他让你平时也能进出七中?”
“教练,算了吧,我和他不算太熟。”
“不太熟,这么说……你们还是认识的?”李甜意外道,但没有想太多,一心希望傅嘉柔能够自由些。
“对,认识。”
“那就更好办了,去试一试吧,嘉柔,我在清德市有个表妹,就住在七中附近,你这宿舍不是经常停水嘛,我打算让你上她那儿洗澡,不过这前提是你能出来。”
热水澡。
热水澡。
这是当下的她最需要的。
傅嘉柔第一次主动找陈叙川。
高二的放学时间稍微比高三早,高三的要晚半个小时。
高三教学楼她之前去过一次,这一次没有迷路,然而到了楼脚下时,她又开始迟疑了。
“陈叙川学长,我能拜托你个事情吗……”她在心中默念事先准备好的台词。
确认舌头不会打结后,才上楼。
踌躇了五分钟,走廊两边布满了陌生男生,依然有口哨声,以及有意伸出阻拦的腿,每一个认真读书的。
奇怪的是,傅嘉柔没有第一次紧张,也许是清楚这一点——
陈叙川在这栋楼里,她心中有底。
忽略掉各色好奇的眼神,她按照记忆找到陈叙川的班级,门口也有好几个男生,她扫一眼过去,没看见陈叙川身影。
倒是看见了经常与他同行的男生。
齐万眼中不无意外,“皮球……额傅嘉柔,你是来找川哥的?”
“对,你能帮我叫一下陈叙川吗?”
“你这来得可太不凑巧了,陈叙川他今天请假了,没来。”齐万明显注意到,小姑娘听完她的话眼中的失落。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她浅浅地笑了,唇边又很浅的梨窝,眼如辰星。
周围不少男生都愣了,呆呆地看着。
长得漂亮、打扮时髦的女生七中其实不少,但像这种初恋脸,五官不用半点粉黛烘托,气质与众不同的类型,这还是第一次见。
何天叫住她:“你要有什么急事,也可以先跟我说说,我帮你转告他。”
“不用了,”傅嘉柔望向他,“陈叙川他怎么了吗?”
“他啊状态不太……”
何天猛地咳嗽了几声,手肘在身后顶了顶口不择言的齐万,说道:“他没什么事,就是没来而已。”
齐万也反应过来,改口道:“对对,大川他就是不想来而已,你别想太多。”
本没有想太多的傅嘉柔:“……”
他状态不太好吗,生病了?
“哈咯,这不是上次那个打架贴子的高二学妹吗,”从隔壁班出来个男生,蹦到傅嘉柔身前,“小姐姐贵姓?”
“天哥你俩认识啊,介绍我认识下呗。”男生兴奋道。
“滚边去!”何天说,“你不知道这是川哥的人啊,打什么鬼主意,滚滚滚。”
什么时候,她成了陈叙川的人……
但她不得不承认,他的名字是她的保护伞,“我先走了,你们不用告诉陈叙川我来过,谢谢。”
齐万应声:“好嘞。”
傅傅嘉柔前脚刚走,齐万后脚便对着她的背影“咔擦”来了一张,下一秒便发了信息给陈叙川,“大川,看看这是谁,你宝贝来了。”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何天都没来得及阻止,“你干什么?”
“我给大川发消息啊。”
“你不晓得川哥现在状态不好吗,还去打扰他这不是雪上加霜,赶紧撤回。”
“何天,何天,你听我说,”齐万难得严肃了回,他指了指楼下傅嘉柔的背影,“你见过大川以前这么对女人上心过?”
“没啊。”
“你见过大川以前这么上赶着送人去医务室,时不时还化身雷锋给人送东西?”
“没有啊。”何天说,“但这和这事有关系,川哥说过,他状态不好时天塌了都别打扰他,你这么刺激他……”
“嗨呀,你怎么还是不懂,你说是刺激我倒觉得不一定,既然她对大川而言是特别的人,那也许能把大川拉出来。”
何天脑回路绕回来了,“说得好像是这么回事,但有点悬。”
“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齐万耸肩。
话音刚落,他手机震动了下,“看,大川回我了。”
陈叙川:她怎么在高三。
齐万回复:她来找你的,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说,还让我别告诉你她来过。
陈叙川:嗯,知道了,再拍几张看看。
齐万一边对着傅嘉柔遥远的背影来了几张,一边跟何天说,“我都说奏效,你看看,以前川哥这时候会搭理我吗。”
晚修差不多结束的时间。
傅嘉柔趴在桌子上,有些困倦,眼皮打架,身前忽然覆盖了一片阴影,指尖敲了敲她桌子,修长而苍白。
她疑惑地仰头,视线触及那人流畅的下颚线时,霎那间,困意一扫而光。
陈叙川就站在她桌前,垂着眼眸,“书包收拾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