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多有打扰。”
从瑞草魁出来,冯敬洮拱手道。为见郡主,他说了谎,为此打扰三人的雅兴,实在失礼。
“小将军客气。”
王安妤笑道。
冯敬洮看着她,沉默了片刻,道:“四姑娘,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一时间,汝阳和年鹤延都驻了步。
王安妤询问看向年鹤延,得了他允许,才跟着冯敬洮往旁边走了几步。
就在他能瞧见的地方,却也听不见两人的交谈。
冯敬洮再次拱手。
“芊英的事,一直未曾跟四姑娘道谢。”他担心王安妤会介意此事被郡主知晓,才避开了他们。
“先生跟小将军说过我跟县主的交情,道谢便不必了。”她也是受了记忆的影响,否则也不会心善到跟沈骁杠上。
“另外,”冯敬洮措辞,“前几回见姑娘,许是在下眼拙,总觉得姑娘似有千言万语,心中积压着许多事情。这两回……姑娘眼神清亮,似乎放下了许多。”
王安妤才知道,她竟表现得那样明显,让冯敬洮都察觉到了。
“其中详情不便多言,小将军见谅。”她微微欠身,“我僭越,请将军,小将军,便是为了县主在天之灵,也请保重自身,步步稳妥,莫要行差踏错。”
“多谢姑娘。”
冯敬洮回她一礼。
目送着王安妤回到年鹤延身边,恍若看到四年前他亲自将芊英背进花轿,看着她一步步远离的画面。心中涌起的心酸与悲痛,难以言表。
“还看。”汝阳捏着珠子,站在马车上朝冯敬洮扔了过去,“走了。”
冯敬洮接住珠子,将其握在掌心。
他收拾了心情,翻身上马跟着马车,一路护送汝阳回了大长公主府。
“要回去了吗?”
年鹤延问。
王安妤摇头。
两人便又回了茶楼的雅间。
“万深去了江东?”昨日王安妤让佩珠去寻他,才得知他前脚走了江东。
“嗯。江东总要有人盯着,他不放心别人,非要亲自去一趟。”
“这样也好。”钟掌柜安排的人多是跟他一样从战场退下的军士,很多都身有残疾,难免让人注意,“只是要多待些人,注意安全才好。”
“嗯,他心里有数。”
见他不欲多言此事,王安妤便换了话题。
“白家抄家,你猜父亲会如何处置白氏跟王清芸?”
“此时休了白氏,与名声有碍,得不偿失。”
要么软禁府中,要么送到家庙进修。
“至于王清芸,端看她还有多少利用价值了。”作为手握剧本的穿越女,王清芸显得过于愚蠢了些。
为了搞清为何会莫名成为时空穿越者,年鹤延见过许多相关的书,包括小说。在这些小说中,拥有剧本的穿越者无一不是借着先知的机缘,成为人生赢家。
王清芸除了恶毒,看不出她有任何本事。
若她真的是这个时空的漏洞,引发秩序混乱,从而诞生世界意识的存在,未免弱了些。
“你准备如何?”
王安妤指尖轻点着茶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她那么想成为靖王妃,我已经帮了那么多,不差这一次了吧?”
“你要送她去江东?”年鹤延一点就通。
“先生觉得如何?正好万深也要去江东,路上等等护送她一程。战乱将起,凭她怕是没到江东就没命了,岂不是辜负我的苦心。”
年鹤延笑:“你都决定好了,还问我意见作甚。”
“先生的想法自然重要。您若觉得这样对她残忍,我便不做了。”
“不用试探。”年鹤延拿着手中的念珠,轻轻敲了下她,带着警告的意味。
王安妤揉着额头。
她只是怕先生觉得自己狠辣。
瞧,她又想折磨王清芸,又想在先生心中留个好印象,多贪心。
“若教我来做,只会比你更甚。你要听吗?”
王安妤看他如玉般容颜上,缓缓浮起可以称之为狠厉的神色,忙摇头。
“只是父亲怕是要动怒了。”
虽是这样说,她语气中不见半点惧意。
不论王家怎样的打算,她总是要做的。
王清芸她借着穿越者的身份,毒杀母亲,又数次对她下手,她焉能这样大度地就此放过。
偏偏父亲他们总当她心慈手软。她不过是没决定好要如何折磨白氏母女罢了。
年鹤延叹了口气,将手中把玩的念珠搁在桌上。见王安妤看来,他幽幽道:“见面半日,你都在说别人。”
王安妤一愣,随即红了耳尖。听他又道:“你就没有要问我的吗?从前你总是有许多话要问我。这莫非就是‘得到了便不珍惜’?”
她便整个耳朵都红透了。面对先生的指控,她不知从何反驳。
只是……
“我得到了么?”
先生从未明说。虽然他言行无一不在亲近着她,但他顾虑的东西始终摆在那里未曾解决。
年鹤延挑眉,语气算不得正经。
“夷陵县,你将我都瞧过了。是不满意,要反悔。”
“先生……”
王安妤小声求饶。
夷陵县,先生昏迷不醒,她不能假他人手,确实……将先生里外都瞧了。那时一心只想着先生早日苏醒,后来羞愤欲死,恨不得将这段记忆从脑中挖去才好。
偏偏郡主提了一回,先生又提了一回。
年鹤延大度放过她。
“不提便是。只是,你总归是要负责的。”
“先生,你怎么,你怎么呢这样呢。”她小声抱怨。
“我从来就是如此。”
他从来不是多么稳重,正经的人。
老成持重是为了安抚家人装出来的样子。知礼守节只是给弟子王安妤做的榜样。
但他眼前的人,如今是他的心上人,是他二十五年唯一的心动。他必须要将最真实的样子展现给她看,让她将从前关于他那些端方君子的印象全部驱除,接受一个并不完美的他。
王安妤头回听到他这样说,愣了愣,很快就笑了。
“可先生在我心中始终都不是完美的样子。”
她见过先生毫无姿态瘫坐在榻上连喝茶都要人递到手边的懒散,也见过先生神色冷漠谈笑间就定下一人生死的残忍,更是见过先生意识全无躺在床上要人清洗身体的狼狈。
她见过先生许多的样子,并不是大多数都是正面的,完美的,可她依旧无数次为先生动心。
年鹤延摸了摸鼻尖。
他竟不曾察觉,不知不觉他就在阿妤面前卸掉了所有伪装。
“所以,”王安妤正色,“先生愿意抛掉那些顾虑了吗?愿意接受我的心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