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在这里了?”
王安妤见管家点头,摆手示意他退下。
“姑娘,主子他……”
王安妤翻账册的动作一滞,没有抬头:“先生离开了。”
管家没有错过她尾音中的颤抖。
心中叹息,掏出怀中的信,放到书桌上。
“主子吩咐,他走后,叫老奴把这封信转交给您。”
管家退了出去。
王安妤盯着桌角的信封看了许久,终是抬手,将其拿了起来。
“阿妤,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落笔……”
王安妤一字字看过,指腹摩挲着凹凸的纸面,像是能看到先生伏案提笔的样子。
“哒。”
她忙要擦去滴落在纸面上的泪珠,却将更多字迹晕开。
看着糊做一团的字,她悲从中起。克制两日的情绪,溃如决堤。
管家守在门外,听着一声声悲怆到极致的痛哭,摇头长叹。
真是作孽!
残阳将尽,王安妤从书房中出来。
她面色已恢复如常,若是眼角不曾带着红肿的话,管家也要怀疑是他幻听了。
“通知各位管事,明日来府上议事。”
管家忙应下。
王安妤抬手,捂着小心收在怀中的信封。
七月流火。
闷热的天气仿佛在酝酿一场大雨。
“忠山伯今日在朝堂被弹劾与江东勾连,意图造反。罪证确凿现已关押到大理寺候审了。”
王安妤闻言,也只是点头。
先生名下的人脉跟产业实在庞大,王安妤接连十多日都在书房议事。
来的管事一波又一波,还有盛京外的正往来赶。
府上易主,一应事务就要重新安排。管事们惴惴不安而来,心惊胆战离开。
送来的账本比从前翻了一番,王安妤每日都要查看到夜深。
忠山伯的事情她听过就罢了,实在分不出精力过多关注。
“姑娘,大姑娘求见。”
门口的婆子拦了又拦,王静安始终不愿离开。还故意与她拉扯,想将王安妤喊出来。
“闹什么!”
佩兰陪着王安妤面见管事,听到外面隐隐传来的叫嚷声,出来查看情况。
婆子忙诉苦。
“大姑娘一定要见郡君,奴婢都说姑娘在会客,大姑娘就是不信,非要往进闯。”
佩兰示意婆子退下,朝王静安行了一礼。
“大姑娘,姑娘今日不见客。您有要事,还请改日再来。”
改日,改日!
被关押在牢里的丈夫等不到改日。
“若我今日非要见她呢?”
佩兰垂头。守门的婆子却已会意,将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王静安的衣衫在推搡中有些凌乱,她也顾不得形象。
父亲和大伯避而不见,她再想请求,也只得了个无能为力的回答。
婆母病急乱投医,想到了圣眷正浓的华容郡君。
王静安不愿向王安妤低头,可想到牢中的丈夫和年幼的儿女,她不得不拉下脸来求情。
“王安妤!”
她叫侍女拨开挡门的婆子,要往里面冲。可被挑来守门的婆子力气哪里是侍女们能比得上的,三两下就将她们推倒,寸步不让地杵在门口,任凭王静安如何踢打也一动不动。
“暂时就这般。辛苦了,我在望江楼定了席面,吃过后再回去也不迟。”
众管事连连道谢,这才抱着各自的账本自后门离开。
王安妤摁着胀痛的额头叫来守在书房外的小丫鬟。
“让佩兰将人带进来。”
王静安的来意她心里有数。
忠山伯若是获罪,阖府上下无一幸免。
谁这时沾手李家的事情无疑是自掘坟墓。
大伯和父亲如何明智,恨不得立时跟李家断了姻亲,岂会帮忙走动。
迈入书房前,王静安拂了拂鬓角散乱的头发,理了理扯开的衣襟,这才不紧不慢的进去。
见王安妤稳坐桌前没有行礼的意思,她咬咬牙屈膝。
“郡君玉安。”
王安妤示意佩兰给她搬了凳子:“坐。”
小小的绣凳,立时就比王安妤矮了一截。
王静安涨红了脸,还是坐了。
王安妤不见她出声,便拿了名录来看。
若是王静安能瞧见,定会被上面记载的内容大吃一惊。详细到盛京每一个官员的名录,支撑起了年鹤延硕大的关系网。
王静安还是没忍住,先开了口。
“四妹妹如今好大的架势,我这做姐姐的想见你一面要三请四请。”
王安妤不咸不淡的嗯了声。
“你如今尊贵了,倒真有了郡君的气势。曾几何时,你还是跪在我脚步求食的小可怜。”
王安妤心中毫无波动。
“若你是来同我追忆往昔,我倒是有时间,就是不知伯爷他们能不能等得起。”
王静安紧咬着牙根。
她知此时放低姿态请求才对,可面对高高在上的王安妤她便忍不住发泄心中的愤懑。
“若我请求,你就会答应吗?”
王安妤摇头。
“不会。”
“你……”
“呵,”王安妤轻笑一声,“我若是你就不会来这一趟。你们不愧是白氏教出来的,跟她一样的蠢。”
“旧事不提,江东之行是你们给王清芸的透露的消息吧?我活着回来时,白氏可失望了呢,你也是吗?”
王静安垂头。
“你到底如何会答应救我夫君他们?”
王安妤做思索状。
“我记得幼时你们偷入父亲书房损坏了《五柳先生传》,将此事推给了我,我被罚祠堂跪了一夜。”
王静安攥在手中的帕子被扯变了形。
王安妤也不催促,好整以暇的等着。
“我跪。”
见她做事要跪,王安妤忙阻止。
“此地狭小,劳大姐姐换个地方。”
王静安眼神淬毒,恨不能将王安妤碎尸万段。
可她还是妥协了。
清扬小筑的院门大开。
路过的下人们一眼就能看到跪在院中的王静安。
他们不敢多看,匆匆离开。
即便如此,也足够此事传遍西府上下了。
佩兰特意知会,消息最先传到了白氏的幽院。
“听说大姑娘这会儿还跪着呢。”
“哎呦,日头这样大,大姑娘娇生惯养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住。”
“受不住又如何?郡君数九寒天跪一日也是常有的事情,她不过跪一跪就能求得李家全府性命,合算的很。”
“哎,说来郡君才是真可怜。好在也算苦尽甘来了。”
几人说话都没有压着,屋里的白氏听得一清二楚。
她面色阴沉,叫身旁的嬷嬷将她们叫进来问个清楚。
“忠山伯勾结乱党被打入天牢,大姑娘没法子求到了郡君那里。”
“罚跪又是为何?”
婆子撇嘴。
怎么?都求到郡君跟前了,不兴人家报复从前种种?
白氏转念也想明白了。
“这个贱人,静安可是她的嫡姐!”
“多稀奇。”婆子身旁的小丫鬟是个嘴快的,“大姑娘从前栽赃郡君时,可没想过她们是姐妹呀!”
“你住口。”
白氏拍桌呵斥。
可她如今名义上是夫人,可府上谁不知她实则是个“活死人”。
小丫鬟也不怕她,敷衍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谁容你这般放肆!嬷嬷,见她带下去杖责三十。”
嬷嬷深深低头,却没有动作。
婆子哼了声,也走了。
白氏气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你,你去将姚氏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