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姜君练了一会功夫,躺在洞口的那块大石上睡着了。这些时日中花铁干始终没有再来,料想已然无事,是以他心无牵挂,睡得甚沉。
睡梦之中,忽听得远处隐隐有脚步之声,他这时内功深湛,耳目聪明,和昔日已大不相同,脚步声虽远,已令他一惊而醒,当即翻身坐起,侧耳倾听,发觉来人众多,至少有五六十人,正快步向谷中而来。
姜君神色一动:“怎地有人能进雪谷来?”他不知谷中山峰蔽日,寒冷得多,外面积雪已融,谷中融雪却要迟到一个月以上。
他绕到山洞之侧,躲在一块岩石后面。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间眼前一亮,只见一群人转过了山坳,手中高举着火把。这伙人约莫有五十余人,每人都是一手举火炬,一手提兵刃。当先一人白须飘动,手中不拿火把,一手刀,一手剑,却是花铁干。
当即姜君便摇醒了水笙和水岱,竖耳倾听。
只听得一个粗涩的声音道:“原来是花兄手刃了恶僧,实乃可敬可贺。花兄立此大功,今后自然是中原群侠的首领,大伙儿马首是瞻,惟命是从。”另一人道:“只可惜陆大侠、刘道长、二位惨遭横死,令人神伤。”
又一声音说道:“花兄你说水大侠已经成了废人,为了保全自身,将女儿拱手送给那小恶僧,是真的么?”又一人道:“老恶僧虽死,小恶僧尚未伏诛。咱们须当立即搜寻,斩草除根,以免更生后患。花大侠,你说如何?”
花铁干道:“不错,张兄之言大有见地。这小恶僧一身邪派武功,为恶实不在其师之下,或许犹有过之。这时候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他眼见大伙儿进谷,定是急谋脱身。众位兄弟,咱们别怕辛苦,须得杀了那小恶僧,才算大功告成。”
姜君功力深厚,听见了众人所谈论之言,水笙和水岱二人却不知道那些人在说些什么。
很快那群人便进入到了山洞之中,看见了水笙和水岱两人,却不见了姜君的踪迹。
一人惊道:“真是水大侠,还有水姑娘!”
一老人说道:“水大侠,大家敬你曾经也是正道好汉,你和水姑娘迅速告知那小恶僧的踪迹。”
水岱在姜君相告之下,已经知道了花铁干说了什么狗屁话,当即大怒道:“你们听花铁干胡言乱语什么?姜君不是血刀门的门徒,他只是阴差阳错之下被血刀老祖抓到了。”
水笙也急忙反驳道:“姜大哥他不是小恶僧,你们错怪他了。那花铁干才是穷凶极恶之人!”
水笙和水岱此言一出,洞中突然爆发了一阵轰然大笑,笑声只震得洞边树枝上半融不融的积雪簌簌而落。
笑声中夹着无数讥嘲之言:“阴差阳错?撒谎撒得太也滑稽。”“水大侠为了保全自己的乘龙快婿,都开始骗人了”“不知道这小恶僧和水姑娘上手的时候,水大侠是不是在一边看着?”更有几个人厉声相斥:“世间竟有这般无耻的女子,为了个野男人,连花兄也敢污蔑!”
大家听了花铁干的话,先入为主,认定水笙和姜君早已有了不可告人的勾当,而水岱成了废人无力回天,只能将错就错。因此说出来的话竟越来越不中听。这些江湖上的粗人,有甚么污言秽语说不出口?
水笙满脸通红,大声道:“你们在说……说些甚么?却也不知羞耻?”
那些人又是一阵哄笑。有人道:“却原来还是我们不知羞耻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另一个粗豪的声音骂了起来:“他妈的,老子从湖北一路巴巴的追了下来,马不停蹄的,就是为了救你这小贱人。你这贱人这么无耻,老子一刀先将你砍了。”旁边有人劝道:“使不得,使不得,赵兄不可鲁莽!”
那苍老的声音说道:“各位忍一忍气。水姑娘年纪轻,没见识。水大侠不幸成为废人,大家别跟她为难。以后水大侠和水姑娘便由花大侠抚养,好好的教导,自会走上正途。
大伙儿嘴上积点儿德,这雪谷中的事嘛,别在江湖上传扬出去。水大侠以前待人仁义,否则大家怎肯不辞劳苦的赶来?咱们须当顾全水大侠的颜面,这件事就别再提了。我说呢,咱们还是快去抓了那小恶僧才是正经事,将他开膛破肚,祭奠陆大侠、刘道长的英魂。”
说话的老人大概德高望重,颇得诸人的尊敬,他这番话一说,人群中有不少声音附和,都道:“是,是,张老英雄的话有理。咱们去找那小恶僧,抓了他来碎尸万段!”
众人嘈杂叫嚣声中,水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忽听得远处有人长声叫道:“表妹,表妹!你在哪里?”
水笙一听到这声音,知是表哥汪啸风寻她来了,本来正欲欣喜,可突然脑海中浮现出姜君的身影,一下子站到水岱身边,动也不动。
有人便道:“这痴心的汪啸风知道了真相,只怕要发疯!”那姓张的老者道:“大家别吵,听我一句话,这位汪家小哥对水姑娘倒是一片真情,雪还没消尽,他就早了两日闯进谷来,想是路上不好走,失陷在甚么地方,欲速则不达,反而落在咱们后头了。各位,这人也是命里不好,大家嘴头上修积阴德,水姑娘跟那小和尚的丑事,就别对他说。”
群豪中有些忠厚的便道:“正该如此!水姑娘一时失足,须当让她有条自新之路。何况这大半也是迫于无奈。否则好端端一个名门闺女,怎会去跟一个邪派和尚姘上了?”
水岱嘴唇颤抖,手指指向这一帮江湖粗人骂道:“你们这些嘴上没个把门的,枉我水岱以前好生对待江湖友人,没想到你们如今却这么粗俗!当真是丢尽了江湖正道的脸面!”
水笙此时看见一脸得意的花铁干,大怒道:“花铁干,你当真是不要脸皮了!自己给血刀老祖下跪乞求不说,还吃掉了陆伯伯和刘伯伯的尸体,难道你就不怕晚上睡觉的时候陆伯伯和刘伯伯找你吗?”水笙语出惊人。
众人中不免有人嬉笑道:“水姑娘你可真会开玩笑,莫非是狗急跳墙了。”“水姑娘这是死不悔改啊!什么谎话都能说得出口。”
但人群中的大部分人却瞧的真真切切,那花铁干的脸色一下变得慌乱不已,一双眼睛转来转去,游移不定。众人的嬉笑声一下子弱了下来,山洞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那姓张的老者沉声道:“花铁干,你当真吃掉了陆大侠和刘道长的尸体?”众人死死盯着花铁干,等他一个回答。
花铁干正欲张口狡辩,水笙冷冷道:“花铁干,你一手拿着鬼头刀,一手拿着柔云剑,难道就不怕夜里被砍断脖子吗?”
花铁干被水笙这一激,惊吓地松开了手中的刀剑,趁众人不备,眨眼便掠出山洞,跑掉了。看着花铁干的反应,众人哪里不知道被花铁干给骗了,一时间对花铁干的恨意还大过了那不曾谋面的小恶僧。许多人都被气得满脸通红,转身便追出山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