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傻傻地看着面前的姜君,耳边那一声声父亲犹在回荡。
多尔衮愣愣道:“福临?”
姜君笑道:“哎!父亲,有何吩咐?”
多尔衮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胸中还有万千语言,但一下被憋死了。
承乾宫暖阁里,大玉儿与姜君还有多尔衮召见洪承畴。
洪承畴施礼道:“臣洪承畴,恭请圣母皇太后、皇上,万福金安!见过摄政王。”
大玉儿和蔼地:“洪大学士免礼。苏茉尔,赐座!”
苏茉尔搬来凳子,洪承畴谢过圣母皇太后,毕恭毕敬地坐下。
大玉儿夸赞道:“洪大学士辛苦了,这些年出任江南总督,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果然不负朝廷倚托,听说江南逐渐步入安居乐业的境地,我心里很感激。”
洪承畴坦诚地:“皇太后言重了!臣受先帝知遇之恩,原应贡献所长,报效朝廷,为皇上将来亲政,奠定稳固的根基。”
大玉儿直言道:“范先生年纪大了,需要休养。你回来得正好,有你在京,我就放心多了。各省应兴应革的政事,你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凡是好的建议,我会请摄政王多加采纳。”
说着,看向一边的多尔衮,多尔衮虽然心中不爽,但还是点了点头。
洪承畴犹豫道:“这次回京,看见摄政王任由八旗亲贵跑马圈地,强迫汉人投充旗下,为了防止汉民逃亡,还杀掉不少人。这“圈地”、“投充”、“逃人”三法,实在过于严酷,闹得京畿和邻近数省,人心惶惶,民不聊生,臣还是那句话,痛心啊!”
洪承畴眼圈发红,声音哽咽。
大玉儿也显得很难过,摇头道:“这圈地、投充、逃人三法,是咱们满族人的旧俗,摄政王说过,不如此,无以安抚众多的亲贵将领。可是,百姓无辜啊!”
洪承畴劝谏道:“皇太后圣明!大清朝不能再走元朝的老路,行关外旧制,引起民族对立;越是弹压,反抗越厉害!朝廷须以天下黎庶为念,化解民族隔阂,以德服人!”
大玉儿、姜君闻言,都不禁认同地点了点头。多尔衮虽然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洪承畴说的有道理。
大玉儿感叹道:“唉!睿亲王,是不是有点儿被胜利和权势冲昏头,太跋扈了!”
多尔衮恍然惊醒,惭愧道:“是我的错。”
洪承畴难过地:“臣日夜忧心忡忡,深怕先帝的宏图雄心……唉!天下望治啊!臣期盼皇上早日亲政,造福百姓,令我大清朝帝祚绵长!”
大玉儿哽咽道:“我知道,你是忠臣!”
姜君突然出声道:“大学士,睿亲王,不知两位可愿意教导朕?”
北~京洪府书房里,姜君在书案旁正襟危坐,神情严肃庄重,小唐在一旁伺候。
洪承畴背着手踱步,感叹道:“其实说起来,为君之道无他,勤政、爱民、用人才!”
姜君皱眉问道:“就这么简单?”
洪承畴苦笑着摇摇头:“这七个字说来简单,可是自古以来,真正能够做到的帝王……屈指可数啊!只要做到这七个字,百姓就都能安居乐业,自然天下太平、江山永续!《尚书》中有言道,“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就是这个道理!”
姜君沉思道:“那么,如何才能做到……勤政、爱民、用人才?”
洪承畴郑重地:“做皇上的,必须有抱负理想,有智能谋略;最要紧的是,深知民间疾苦,真心关怀老百姓!”
姜君点点头,沉默不语。
洪承畴接着说道:“勤政、爱民、用人才!这七字诀,臣会举出一些明君的例子给皇上听,愿皇上见贤思齐。”
这时,家丁在门外轻咳,打断了洪承畴的话。
洪承畴神色不悦,唤道:“进来!”
家丁低眉顺首地进来,洪承畴训斥道:“不是交待你好好守着,别来打扰吗?”
家丁小心地回答:“可是大人,老夫人到啦!”
洪承畴惊喜道:“这么快就到了?”
他忙转身向姜君赔罪道:“皇上恕罪,请宽坐,臣……去去就来!”
姜君摆手道:“有要紧事,那你先去吧!”
洪承畴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小唐拉住家丁问:“老夫人是谁啊?”
家丁答道:“就是我们大人的高堂老母啊!算一算,大人在外头打仗,有二十年没有回家乡了。这次到京,特别派人奉迎老夫人北上,打算好好儿尽点孝心,让老夫人风光风光、享享清福!”
小唐点头:“喔,原来如此。”
家丁施礼退出。姜君站了起来,对小唐笑道:“咱们也瞧瞧热闹去。”
姜君与小唐躲在大门内的树后,朝外张望。只见一辆大车刚停下,家丁、车夫等人便团团围过来。丫鬟先下车,然后小心翼翼地接洪母下车,递上枣木拐杖。丫鬟扶着洪母进了大门,洪承畴在门内跪迎,哽咽道:“孩儿不孝,多年来戎马倥偬,奔波在外,今日奉迎母亲北上,当每日承欢膝下,以补二十年未曾晨昏定省之过。”
洪母铁青着脸,紧握着手中的枣木拐杖,颤巍巍地走向洪承畴,突然劈头盖脸地打下去,口里骂道:“你这个不孝的畜牲!害我受了十多年委屈,抬不起头!我千里迢迢进京来,就是为了打死你,替天下除害!”
洪承畴不敢躲闪,硬着头皮龇牙咧嘴地挨揍。家丁见状,忙关起大门。
姜君与小唐满脸诧异,目瞪口呆,姜君差点就冲了出去。
洪承畴哀求:“娘!您且息怒!”
洪母怒骂道:“那年松山城破,都说你一定宁死不屈殉国了!皇上还赐祭十六坛,祭到第九坛,突然传来你已经降了清国!家里的灵堂也只好撤了!乡人笑骂不说,亲戚还故意来道贺,“洪老太太恭喜啊,原来你家大少爷没死!”我……我真恨不得有一个地洞钻进去!”
洪承畴满脸惭愧叩头道:“娘!您听孩儿说……”
洪母打断他的话,继续怒骂:“你知不知道,有人写了一副对子“史笔流芳,虽未成名终可法;洪恩浩荡,不能报国反成仇”。史可法,洪承畴,两个名字嵌在里头,一个流芳百世,一个遗臭万年!这副对子流传开来,我羞得连门都不敢出!……今天我打死你,给天下人出口恶气,便死了也瞑目!”
洪母说完,抡起拐杖又打,洪承畴手足无措,慌乱地求饶。
姜君与小唐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干着急没有办法。
姜君回到承乾宫暖阁,感慨万千地向大玉儿诉说了在洪承畴府中的所见所闻。
大玉儿望着姜君诧异道:“哦?有这种事?”
姜君唏嘘道:“真的,我亲眼瞧见的!那老太太力气还真不小,每一拐杖都结结实实打在洪师傅身上,洪师傅连躲也不敢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