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清刚刚起身,就跟在杨宸身后问来:“殿下可有何不适?若是无碍,还是早些启程返京,让陛下和皇后娘娘宽心些,锦衣卫可以护卫殿下北上无虞,查个案子,百人足矣”
“这是自然,待一会完颜将军把本王卫军收敛,本王便继续北返”
“若是殿下无事,微臣便去办案了,早些查清是何人胆敢谋害殿下,也能早些还殿下一个说法,为殿下身边的忠勇之士报仇”
景清在杨宸身后,言语里尽是对那伙逆贼的愤恨。
“景大人请便”
景清再行一礼,因为杨宸未有明言是否要锦衣卫护卫随行,他也不便留着数百人跟在杨宸身边留些揣测。
天色大亮,完颜术领着骑军,将因为护卫杨宸而死的楚王府侍卫收敛,又将那些堆在直之上的乱匪悉数摆在了直道靠山的内侧。
“将军,锦衣卫来了”
“他娘的,来得还真快”一个从长安而来,一个从横岭而来,数百里却,相差不过数个时辰,完颜术才有此感慨。
“完颜将军,景某奉陛下诏,来此彻查楚王殿下遇刺一事,将军可以将此地交于景某了”景清说完,好似全然略过了就在身侧的完颜术,直接就走到了完颜术对侧。
锦衣卫和禁军羽林卫皆是护卫皇城的军伍,皇城四门皆由羽林卫把守,宫门之内则是由锦衣卫护卫九五禁地。
双方之不和,从广武一朝也自然延续到了永文一朝,别的不说,就是完颜巫和完颜术兄弟二人可都是瞧不起这整日里仗着离陛下更近一些,就在皇城里耀武扬威的锦衣卫。
“景大人,这些殿下的侍卫,我得将他们敛葬了,这是楚王殿下王命”
“陛下有诏,完颜少将军还是不要误会了景某,景某只知奉诏行事,未查清之前,不可带走一具,这刺客如何知道楚王殿下何时会经此处,预先设伏,不出所料,自然是有内应,查案事急,完颜少将军还是早些领着骑军撤了吧”
景清的言语里满是对完颜术的不屑,在他的眼里,这完颜术兄弟二人完全是大宁用来招降北奴贵族的花瓶,凭空得了两代帝王的圣宠。
“你!”完颜术想要发作,却被身后从长安带出的亲随给拦住:“将军不可,大人说过,在外领兵,谨慎行事”
完颜术只好扭过头去:“走,护卫殿下,回横岭关”
“诺!”
就在横岭关骑军因为自己的副将好像有些受气而齐声大喝之后,山谷出奇的静了下来。
这景清只是咧嘴一笑,又马上变了那副在锦衣卫大牢里让不计其数的人闻之色变的语调:“锦衣卫何在?”
“在!”五百飞鱼服锦衣卫毫不示弱,也是齐声喊来。
“五人一组,一组点十人,身上所受何伤?因何而死?所带何物?一律点清,不得有误”
“诺!”
一边是有着陈和这个当朝天子最亲近的宦官在背后撑腰的锦衣卫,一边是逐渐势弱的独孤家撑着场子的横岭守军,气势如何,立马分了高下。
完颜术心里虽恼,却不能奈何景清,锦衣卫指挥使没有武将官阶,可也是在朝堂里有立足之地的当朝大员,他不过是一个关口的副将都尉,还是旁人口中“寄人篱下”的人,只能暂时忍忍带着骑军护卫在杨宸身边,一同北返横岭关。
杨宸也见着了那给自己诊治的老沈头,让去疾给了五十两银子让其买酒喝,后者倒是来者不拒,还顺带着把月依的伤口也换了副药。
长安城里,楚王殿下的遇刺一事,不知为何在长安不胫而走,许多流言纷纷在勾栏瓦肆之间传了出来,那些半月之前议论三王返京排场,日日饮酒喝茶忧心国事的富民自然是传播此事的主力大军。
诸如:“到底是不受咱们陛下宠爱的皇子,都要走到长安了,还有人敢下手”
“我就说嘛,咱们永文朝的楚王殿下,比不得先帝爷一朝的楚王殿下,人家领着十万大军把周遭不服咱大宁的全打服了一遍,可如今的楚王殿下,只带了百骑,还有人想着行刺”
“要我说啊,这行刺当朝皇子的,必然非富即贵,不知道有多少人活不过今年了”
“你说是不是楚字背啊,怎么咱大宁亲王三十年就遇刺了两遭,还都是楚王....”
原本永文帝在皇宫大内瞧着这锦衣卫奏上来京城里谣言四起之事,只觉着同数日之前三王返京时为了噱头凑个热闹的百姓之语。
可慢慢的,流言从议论楚王杨宸如何不受宠,甚至编排了些根本就不曾发生过的事,变成了妄议是哪家想对楚王杨宸动手,有人说是宇文家的小姐不愿嫁给不受宠的楚王,而生出的事端,有人说是楚王在边地杀了废楚王杨泰乱党万余人,被潜匿的乱党余孽暗害,有人说是还未就藩的九皇子杨宁的舅父,如今的兵部尚书杭安
直道最后,慢慢的,反复的提起了一个永文帝杨景三年来从未提及的人:楚王杨泰
原本被废为庶人,囚于幽巷三年的杨泰,已经慢慢的淡出了帝都百姓的闲谈之中,可如今长安的大街小巷开始纷纷论起:两代楚王皆被刺杀,还抡起了大宁朝先帝亲封的天策上将当年领军打下半壁江山,又威服四夷的旧事
其实长安的百姓心里虽然对施仁政的永文帝皆是赞誉,但对当年与其一同争大位的楚王杨泰也有怜悯的心思。一个打下了大宁半壁江山,又把藏司,西域,北奴,辽北,渤海,高丽纷纷收拾了一遍,满足了这大宁百姓自诩天朝上国的傲慢心思楚王殿下。
一个大宁纵马长安的天策上将,一个一生从未败绩,一个让横岭关拦下杨泰的三万大军都不敢有一人说自己赢过的楚王,没有继续为大宁开疆扩土,却被自己的兄长囚在了一个从未听过的地方,幽巷。
长安千百巷,哪里有一巷取名为幽。
最让长安百姓不解的是,永文二年那场祸及半个长安的兵乱,人人都知道是鲁王杨焱,伙同自己的岳父太尉周德趁永文帝兵败被围,领陈桥镇数万甲士入城,已经杀到了宫里,是一个已经交了军权,被打压沉寂了两年的男子,孤身出长安,带着大军天明之时,平定了作乱。八壹中文網
明明是救国于危难,扶大厦之将倾的壮举,却被弹劾“无诏领军,兵祸长安”而被削去了王爵,囚在了幽巷。
百姓的眼睛是瞧着的,心底是有一杆量人心的秤的,他们天生崇尚强者和英雄,却也有一种很普通温情对那失败的强者予以悲悯,天下冤之,百姓不言,并不代表他们就忘记了。
如今长安的舆情,显然已经慢慢的变成了对永文帝即位以来武功孱弱的不满,那些慢慢在长安百姓面前挺起腰板的胡商让天子脚下的他们慢慢有了怨气,天下四海最大的城池里,已经太久没有收到边关大胜的军情奏报。
一个一百零八坊的长安,没有人知道可有一坊叫幽巷,但有人知道,一个有不世军功的楚王殿下,一个让大宁在立国之后忘记打仗的国公们溺于享乐之后,让大宁太祖皇帝的武功全盛的楚王殿下被关在了里面,生死不明。
百姓们不解,你说他作乱,可他做的分明是平乱,你说他种种罪过,可他却未有一言辩解。百姓知道,天家争位,手足相残是常事,可他们只想一个大宁朝太祖立七来如神一般的人物,不要那么落寞的死去。
陈和,去查查,如此非常时节,流言四起,其心可诛”杨景极少唤陈和本名,这一句话说来。
陈和自然是片刻不敢耽搁,领命往东门而去。
影卫还未来得及去查清此番流言为何出现,第二日的长安爆出了一个更为惊天的传言。
“如今的楚王殿下只是遇刺,上一位殿下,可是已经被杀了”
“你听说了么?楚王殿下,三年前就同鲁王一道被杀了,尸骨无存”
“你知道么?楚王殿下被锦衣卫那帮杂碎给害了,太后娘娘就是知道了此事,才不愿见陛下,自尽的”
“你还不晓得吧,咱大宁朝的楚王殿下,早就薨了,王妃娘娘和世子殿下也一并追随王爷去了,不然,怎么三年了,全无音信”
“你傻不傻,朝廷说的话能信?你听过哪里叫幽巷么?我反正没听过”
.......
流言四起,山雨欲来。大宁朝永文五年的最后半月,在楚王杨宸还未入京前,已经开始回忆那位百万户里真正的楚王殿下。
一个,他们真正承认过的楚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