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既然知道,便乖乖过来吧。我且向你保证,不会伤害你的性命。”
荆卢没有把魏颖身上有文道石气息的事情说出去,当下人多眼杂,真说出口,多半是让王仁拿了去的话,这东西最后还不一定落到他的手中。
王仁饶有兴致地看着魏颖,眼中玩味之意更重,喃喃自语道:“佳人有风骨,巾帼不低眉。到底是陆行身边的女子,果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啊、呀呀——”墨玉沙哑着喉咙呐喊,浑身的肌肉膨胀,似是要挣脱浩然正气的束缚。
荆卢正焦急地等着魏颖的回答,在看到一旁的墨玉的反抗后,伸手在空中写了一个“束”字,似是觉得不够妥当,他又补了一个“缚”字。二字由浩然正气形成,字色石黄,看着有山峦般厚重,“束”“缚”二字化为一条绳索捆住墨玉,仿佛有大山压在身上,墨玉跌倒在地再无爬起来的能耐。
“别白费力气了,蛊术一道传自西楚,如今西楚都亡国了,蛊祖也消失匿迹,你这一条力蛊之道脆弱不堪,连当年十分之一的体量都没有。你能更欧隆打得五五开那是他没有用上道的力量,而我以道书令,你挣脱不开的。”
随后,他把目光投向魏颖,眼中的贪恋和王仁的稍有差距,但也就是狼和狈的区别。他试探地问道,声音有些书生的柔和,“别想了,你可要救你家世子,你跟我走,我保证他不死。可好?”
一侧的王仁听到这话,眉头一挑,对着身侧的史官吩咐道:“这一句别记下去。对,有关这个丫鬟的所有事情都别记录。”
史官毫笔停住,试探问道:“殿下,那先前记载的呢?”
“先前的就算了,没人会在意一个婢女的。”王仁摆摆手,来回扫视着魏颖的身段,舌尖抹过嘴唇。
魏颖抬头看了眼天空,天上光影变幻,以她的眼睛自然看不清上边的人。她只得闭上眼,单阳曾说过,“小颖,你若是想看清什么,就把眼睛闭上,用你的心去看”,这回她看清了:陆行被王举名和欧隆夹击,被打得节节败退,欧隆一把虎头大刀甩得生猛,光看力道陆行不如他;那个王举名更是阴狠,一个又一个阵法迭出不穷,自身更是藏在暗处,时不时忽地偷袭陆行。
“你真的能保住陆行的性命吗?”魏颖没有称呼陆行为公子,她闭上眼睛的时候能看到人间百态,所以王仁和荆卢的心思她都听到了。她想尽量说得生疏一些,免得王仁因为自己对陆行生出记恨,至于荆卢惦记的文道石,她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单阳当年送给自己的玉佩了,这也是单阳唯一的遗物。
荆卢心下一喜,连忙道:“能。信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听到这话,魏颖颦然一笑,小嘴张开,做出了“文道石”三个字的口型,她再是挑眉看着荆卢,双手抵在身后,两只空灵的眼睛将所有的糟心事看得一清二楚。
荆卢嘴角的笑容不可察觉地一顿,随后很自然收起笑容,正色道:“我愿立下大道誓言,我定能保住陆行性命,若是违背,往后大道不能寸进。”
“好,你现在就发誓,等你发完誓,我就跟你走。”魏颖说道,以最轻飘飘的语气说出了最沉重的话。
她自然是知道的,一但将文道石交给荆卢后,荆卢可能会因为誓言保护陆行的性命,但绝不会再搭理她;而王仁垂涎自己,定会对自己百般揉捏,说不得得用上糟践这个词。但她真的没办法了,她不想陆行死,单阳是她人生中的第一道光,她已经错过了;陆行是她在无尽黑暗中看到的七色云彩,她真的很想抓着不放。
小钰和白狐儿听着几人的对话,目光无比焦急,可她们被荆卢的威压所镇,真的无能为力。
荆卢当即举手发誓,说道:“我以我道立誓,只要眼前的姑娘跟我走,我就会保住陆行的性命,若为此誓,天地不容。”
为了天道石,荆卢也是拼了,只要能成功跨入闻道境,或是拥有跨入闻道境的可能,他的话和身价就会在丰和帝眼中翻上数十倍。届时若要保住陆行的性命的话,对他来说就不是什么难事。
这誓言立得突然,王仁也是一愣,为了一个女子荆卢这位大儒竟然能做出如此大道让步,看来日后他得多去荆卢府上走走,拉拢他也就水到渠成。
外人怎么想、怎么做,对魏颖来说都不重要,她只在乎陆行。
魏颖眉梢一紧,说道:“行,我跟你走。”
这话才落下,荆卢就走上前,一副要拽着她的手把她带走的样子。
“等、等……”
随着魏颖冰冷的声音,荆卢的手停在空中,他收回手,表现出无比的耐心,问道:“怎么了?可是方才的誓言有不妥之处,你若是不满意,那内容你定,我再立一次。”
魏颖垂下头,鼓起嘴吸气,再是长长吐出一口气,她抬起头,刘海垂至鬓旁,眼睛没化妆红,空灵又秀气,足可叹上一句“造化钟神秀”,“我叫魏颖,幽州人士,原住龙虎山脚下二十里外的贾城。”
她忽地转头看向天空,在大致确定陆行的方向后,嘴角有一抹苦笑,呐喊道:“陆行——我要被人带走了——你要是没本事的话,就好好活着——”
她张目看着天空,似是在期待什么,然而等了十几息都没人呼应,她悻悻然垂下头,用仅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雪津辽阔千千户,安室家家物富余,儿郎振臂共高呼
寒风刺骨,危楼锁玉,铁骑归、雁啼鸣去。”
荆卢注视着魏颖的一举一动,平淡道:“姑娘走吧,事已至此,北地翻不了天。”
……
此刻,天空忽然有一声嘶吼,声音很响也很模糊,众人都以为是陆行撑不住,就要败下阵来了。
天空在归于正常的轰鸣,光影撺动,三个人影以肉眼不可察的速度交战,时而于云海中,时而于雷池中,好似一切都要这般结束了。
“业——火——”
沙哑的声音响彻整个天地,无论是云海上还是城池中,万事万物都聚焦于天空中的一抹紫红色。
“给老子——安分点——”
声音再度传来,这回所有人都知道了声音的主人是谁,男人此刻立于空中,白袍随风动,双手处若揉捏着两股一明一暗的紫色火焰,似是要强行将它们融为一体。
“业!火!莲!花!”
红色、紫色,不,是天地都为之闪烁的烈焰,时白、时黑,或是说肉眼不能观测它的色彩。而这股威压天地的火焰却安分地被一个男人握住了,那个男人俯视整个雪津城,看向祭坛,目光最后落到一个女子身上,待看到女子眼眶流下的一滴泪水后,男人的嘴角抽动了,所有人都知道,他生气了。
王举名眯眼,法相天地的罗盘转动,另一手的戒尺在天地丈量,他着手准备最强的杀阵——诛仙阵。
欧隆虎头大刀指着天空,上方就是他的大道虚影,其中落下一团红芒,刀锋被血色染红,杀气腾腾。
陆行没有在意左右方正在酝酿杀招的王举名和欧隆,偏头看向悬于右侧的古刹,问道:“小古,你我有多久没听剑鸣了?”
小古从剑脊中爬出来,身上的裙子脏兮兮的,蓬头垢面像个灰姑娘,她露出灿烂的笑容,牙齿白白的,别提有多开心,“主人,小古想听。”
陆行会心一笑,环视左右,喝道:“诸君,今日得幸,且听剑鸣——”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有不解其意者,有开口谩骂者,也有满怀期待者。
天地给出了答案。
苍穹下一瞬惊白,红与白争相竞庭,人们的视线被这两色填充,所有人的瞳孔缩起,包括王仁、荆卢和王琮等人,一只紫火玄鸟矗立在银白剑道的正中间,此刻,随着一声响彻天地的凤啼,紫火玄鸟展翅腾空,翱翔于天地,而银白剑道在失去了紫火玄鸟的压制后,它以极快的速度重新结为一柄银白长剑,若以剑柄为尺寸,此剑当长十五丈。
陆行踏步起,站到了紫火玄鸟的背上,手中的古刹融合了银白剑道中剑意后变得焕然一新。
此一时,众生胆怯,便是王举名这等人物都不由自主地后撤一步,欧隆的刀意更是因此自减一分。
祭坛的最外围,卓尚暖张着嘴,依着看是如何都合不上了,“一人夺两道,山巅亦可杀。”
王举名喝道:“欧隆!别愣着,他此刻大道方开,根基不稳,我你速速出手,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唉,好——”欧隆回过神来,刀意重新凝聚,但比之先前的八分都尚有不足。
“杀!”这话是从王举名口中喊出来的,如一声律令,欧隆猛地冲出,虎头大刀携带斩天开地的气势向陆行杀去,所过之处彩云退却,风云骤停。
陆行抬起手中长剑,随后猛地落下。
“欧隆,你就是个蠢人。只可惜你不死的话,我雪津城难以立足啊。所以……”
声音稍一停顿,再是如铁骑奔腾,让人闻声退却。
“雪津城陆行,请你赴死!”
欧隆是个糊涂蛋,他出手的那一刻,便是王举名遁逃的一刻,在欧隆知晓这一事的时候,他的脑袋已经搬了家,天空上属于他的大道虚像也随之断为四节,其中的一端向人间坠落。
这一端大道在空中逐渐解散,最后只剩下一柄锋锐大刀。
白日有雷音阵阵,忽落大雪连绵数百里。山巅武夫陨落,天地为之缟素、为之泣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