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走!”在陆行的一声喝令下,紫火玄鸟向王举名逃窜的方向追去,大雪衬白裳,剑气逐千里。
剑气击中了逃窜中的王举名,王举名受此一击后向地面坠落,紫火玄鸟用嘴叼住下坠中的王举名,剑气在他的腹部留下贯穿伤,却看不到一滴鲜血。
“不好,这是他的假身。”陆行连忙朝四周张望,闭上双目感知周遭正在发生的一切,祭坛的左边有一个穿着蓑衣的老者,而老者的手中捏着一具龟甲,这画阵的手法和王举名如出一辙。
“找到你了!”陆行朝老者的方向挥出一道剑气,剑气末梢是紫红焰火,前端是锋锐剑意,这一击融合了两条大道的底蕴。
老者一掀蓑衣,朝着王仁的方向逃去,边喘气边喝道:“王仁,你还在等什么?让荆卢和王琮速速出手,他一定是用了什么邪门手法才能掌控两条大道的。”
王举名边跑边丢符咒,飓风、锐金、乾木等异象层出不穷,然而这些五行术法在真火剑气面前脆弱不堪,只能做到拖延一点时间。
“荆卢,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帮我把剑气拦住!”王举名破口大骂,箭步跑到王仁的身前,再是转身调动金光符咒阻拦真火剑气。
电光石火之际,王琮动了,右手微不可察地晃动,剑鸣声才响起,剑就已经回了鞘。一抹黑芒和真火剑气相撞,黑芒虽落了下风,但却拖住了真火剑气的进攻,在王举名的金光符咒协力下,真火剑气逐渐溃散。
炙热的烈焰和锋锐的剑气近在咫尺,让王仁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他抬头看着天空中的陆行,眸子微缩,其中有嫉妒、厌恨和杀意。
“陆行,你能支撑多久?这紫火玄鸟的大道不属于你吧,还有你的剑道,它曾被李寒光一枪折断,如今你强行拼接,其中残留的枪意怕是在侵蚀你的意志。怎么,真以为杀一个欧隆就能震慑我等?”
王仁越说越有底气,大步向前,面上扬起傲气。
“今日,便是为了杀你陆行,山巅武夫能死,剑道尊者也能死,我、荆卢和王琮都能死。此番入雪津,已是不死不休!”
“何况……”
王仁挑眉看着陆行,目光轻挑,不单看向陆行,他环视周遭,皆是一副轻佻的模样。
他仰视苍穹,吼道,用上了全身的气力,“天人,尔等还不出手吗?杀了陆行谁最得利,你等若是再藏,休怪我带人离开了。”
“天人?”这一词回响在所有人的耳中,如雷贯耳、震耳欲聋。
王举名离得最近,神色不由得恍惚了,他侧头看向王仁,几乎是一瞬间他便想明白了这一环套一环的欺骗,目中顿时燃起无穷怒火。为人间强者,便是身死道消,他也绝不会跟天人妥协。反雪津城是一码事,和天人联手又是一码事,这一刻,他的心中生出了另一种心思。
更远一点,祭坛高处的几位阁老纷纷脸色一变,天人与雪津城有不共戴天的血仇,他们的前半生若是用一句话来书写,便是以凡人之躯和天人进行无休止的斗争。陈也兴和唐凌看向王举名的目光中满是怒意,孙穆老城主的恩情当然要还,但事及天人便是触碰了他们的底线。
“天人……”陆行立于紫火玄鸟的背上,目光复杂地看向苍穹,往年有关天人的事情陆霜从不让他插手,蛮族之所以跟北地年年征战,这背后就有天人在推波助澜。雪津城领儒圣遗命,世代镇守天门,捍卫人间。
苍穹上,隐约有一道门户的虚像显现,在几次闪烁后门户消失不见,一个短发男人立于苍穹,眉心有一只天眼射出神光,俯视整座天地。
那人低头看向陆行,嘴角勾起笑容,似是发现了极有意思的事情。那人的声音很空荡,如长长钟声回荡在天地间。
“你是守观的弟弟?你这剑道平平无奇,倒是那只玄鸟,真是让人回忆啊……”那人顿了一会儿,天眼逐渐闭上,似是真的陷入了回忆。
那人的天眼很快睁开,他的面容有些困倦,似是这一瞬就已经过去了数百年,“周之兴也,鸑鷟鸣于岐山。不过,如今的人间三教为主,鸑鷟应当不被三教正道所容吧。”
那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抬手指了指苍穹,淡然道:“因果大劫,该落下了吧。”
话如期令,左右两道惊雷,雷霆粗万丈,雷光没有消散,化为两条黑龙腾云卷雾,整个云海都被染成墨黑,万层阴云积聚,雷池一目不可及。
“这是……三九天劫?”王举名张目看着雷云堆叠的天空,浑身颤抖,此劫还有一个名字,天仙劫,往往是道家真人在地仙圆满时引来,普天之下,能度此劫还能活着的,唯有龙虎山的老天师。
“呢——喃……”凤啼声在天空响起,鸑鷟的叫声显得无力,来自天劫的压迫让它的大道真身越发虚弱。
陆行皱眉看着雷云,暗道:“糟了,此刻让鸑鷟躲回剑道里也没用,天劫的气息已经锁定了它。连带着鸑鷟躲在我的剑道内留下了气息,这天劫怕是连我的剑道都要摧毁。天地不容鸑鷟,所以要覆灭它在人间的一切气息。”
“躲不掉的,能扛住吗?”
陆行陷入了沉默,他的肉身是用鸑鷟大道的炼体术修炼的,如今更是达到了比肩山巅武夫的层次,但是肉身绝对扛不住天劫,三九天劫尤为克制鸑鷟大道,雷霆万钧会把鸑鷟撕成粉碎。
为今之计,只有剑道了。
陆行看向悬于右侧的古刹,小声问道:“小古,可敢与天一搏?”
小古仰面看着雷云,背在臀上的双手紧握着,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主人、呜呜……”
“小古不怕死,小古怕孤独。主人,小古不想主人死。”
陆行心里亦是悲怆的,但仍打起精神安慰道:“小古不哭,你家主人是个自私鬼,你会等到更好的一位主人的。”
随后,他的目光朝下方的祭坛看去,小钰、白狐儿正满是担忧地看着天空,隔着太远,又有阴云的遮蔽,她们是看不到自己的,但陆行知道,她们在等自己安然回去。
在抬起的无数双眼睛中,陆行找到了最亮丽的一双眸子,她的眼中没有悲伤、没有绝望,甚至、甚至充满希冀、充满光明。她好像在用目光告诉自己,“不要放弃,不要放弃!”
“魏颖,陆行此生遇到你,是我的幸运。”
陆行重新拾起希望,轻拍鸑鷟的脑袋,说道:“我知道你害怕,我也怕。可你更应该知道,怕没有用。”
“《周易》有言,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陆行朗声而诵,是说给鸑鷟听的,又好似说给自己听的。
他怒视苍穹下的三九天劫,用最威武的声音说道:“今日陆行斗胆,试剑天道!”
话落,银白剑道闪烁,发出万丈光芒,其中剑意无穷无尽。
古刹受到剑道的召唤,如流光遁入银白剑道中,一瞬间,剑道的光芒收缩、黯淡,下一刻,天地多了一抹惊白。
古刹从银白剑道中脱胎而出,剑柄、剑身上的古朴、陈旧气息一扫无余,也就意味着古刹彻底摆脱了上一位主人剑道的束缚,彻底成为陆行的剑。
“吾道,一直以来我都没给你名字,今日你我共面生死劫难,只怕再不取就没机会了。”
“今日起,吾道,名——太渊。”
古刹应声而动落于陆行的手中,太渊剑道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似是要以一道之力和天道争辉。
“呢——喃——”凤啼于九天,声震喝寰宇。
鸑鷟展翅翱翔,载着陆行直往天劫飞去。大道真身,从来就没有胆小如鼠的,朝闻道,夕可死矣。鸑鷟躲躲藏藏上千年,早就厌倦了。
短发男人负手站在苍穹的一角,默默注视着陆行,喃喃自语道:“本想用三九天劫引出守观的,难道这后生真能硬抗天劫?也说不准呢,毕竟是守观的弟弟。”
“哎,上面让我来杀守观。其实我……”短发男人忽地噤声,眼帘垂落,眼中是满当当的无奈,叹息道:“看着吧。”
经过数百息的工夫,三九天劫已然酝酿完毕,心雷、火雷、溺雷和正雷,四相神雷各占一方,如一尊尊神祇俯首着陆行,他们斗大的眼睛炯炯有神,里边装着神明的不屑、讽刺和傲慢。
陆行持剑于天劫之中,四雷实则相生相克,只要站在最中心的位置,同一时间就只会有一道雷霆落下,道书有言:四相之中留一线生机。
“陆行,你摊上大麻烦了呀——”一个轻飘飘的酥软声音在陆行的耳边响起,一双碧玉的手盘在陆行的脖颈上,玉手抚摸着陆行的脸庞,似是在查探陆行有多狼狈。
陆行偏头看向右侧,玉蝉剑柄的缺玉比之往日少了许多神采,似是沦为了普通的凡石。
“娘娘,早说了不要选我。”
陆行笑了,不用回头就知道,在身后搂着自己的是娘娘——杨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