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新川脖子一拧:“太后您未曾做过农事,不知农事艰辛。八十亩口份田,一家五口人没日没夜的劳作,也仅仅只够养活自己,若想要让他们腾出手来读书习礼,就必须有人帮助他们干活。
甚至,臣以为朝廷应当将现在多出来的地继续分给良民,使贱籍者助之,这样百姓自然会争当良民,而避免犯罪。俗话说得好,各司其职,各行其事,不逾矩,则天下自然清明!”
啧啧啧!
这可是真是老儒学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嘛。
程凉叹了口气,沈宽之前还做过这个学术研究项目,她认为夫子提出的等级观念,有一个根本的核心叫做“仁”,也就是所谓的,人有高低贵贱,但人格没有,在任何一个位置都要遵守这个位置的限制,任何一个位置的行事都要合乎天理人情。
夫子本来是个“小杖受,大杖走”的老滑头,而后面的儒学先生却变成了“君要成死,臣不得不死”的狗病娇。
这种事儿吧,她跟唐新川讲不清楚。
“再说官奴,那些忤逆朝廷之人,本就该世世代代受此惩罚。若是将他们全部抬为良民,将来便人人都有侥幸之心,即便是犯了十恶不赦之罪,牵连子孙,也知道或有一日可受豁免,如何还能让人畏惧?”唐新川越说还越来劲了。
“第一点的解决办法,是广开良田、推及良种、兴办学校,此事哀家已经有成算,拟莫要再多说;第二点的话,高大人已经着手在重修大秦律,即便不蓄官奴,一样能使天下人信服畏惧。”程凉不紧不慢的说道。
唐新川当然是不服。
但程凉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唐大人,天下贱籍者十中有三,其中不乏名门卿士之后,他们本该为朝廷效力,却因为不知道几世祖犯的过错而一直流落在外、你不可惜这些人才,哀家却是可惜的——此事不要再提,遵照懿旨!
接下来咱们说第三件事,关于……”
“太后!”唐新川直起身来,“若您一意孤行,这个府正,臣当不了!”
程凉冷静地看着他,只说了三个字:“可惜了!”
唐新川将帽子放在地上,转身大步走出了府衙。
陆倾愣了一下,想去追,被程凉叫住:“有自知之明是件好事,他跟哀家说真话,哀家并不会怪他。尔等若是觉得自己做不了,现在说出来,哀家会把你们调去别的地方,若是将来办事办岔了,哀家恐怕就不得不要你们脑袋了。”
想替唐新川求情地官员们咽了口唾沫,齐刷刷地摇头:“臣等定不辱使命。”
“很好,那我们来说第三件事……”
程凉在福州衙门开着会,丝毫不知道本该镇守台州的秦政已经带着阿伊徳孜、二郎和夜香会的几位下了船。
“茉莉,你再跟我说一遍,你们看到的那两艘船长什么样子?”秦政目光扫过码头上停得密密麻麻的战船,问道。
“会喷火!宁州水师的大船在他们面前就跟纸糊的一样,而且速度很快,似乎也不在意风和洋流;颜色也不像是木头……”
“是不是那样的!”秦政抬起手指。
茉莉唰一甩头,差点就惊叫起来:“是,就是它,它怎么会在……”
“嘘!”秦政一把将她推向身后,“你们去衙门见太后!”
“那您呢?”
“嘘!”
茉莉生生把话咽了回去,脚下生风,毫不犹豫地向着衙门跑去。
唐新川一出院门就跟一个男子撞了个满怀。
“等等,你们是……什么人?”唐新川抽噎了一下,虽然才刚刚吵完架,但还是本能的挡住了他的去路,“太后正在议事,没有传报,尔等……”
话音未落,那男子一巴掌将他抽倒在一边,满脸厌恶:“npc,滚!”
唐新川跌下台阶,连滚了好几圈,他扯开嗓子大喊:“有刺客,护驾!”
那人大步流星穿过院子,门口的侍卫也都听见了喊声,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人抬起手,砰砰砰砰砰……
连续数声枪响,门口的侍卫毫无反抗之力。
程凉刚从坐榻上站起来,就看见那男人跨过门槛,摘下头上的帽子,摁在胸前,十分绅士的鞠了一躬,并用一口流利的美英说道:“美丽的程小姐和沈小姐,我的名字是罗伯特。很抱歉现在才来跟你相见,这个太后的扮演游戏,您一定已经很厌烦了。不如找个空间,让我们这些真正的人类之间,好好说一会儿话,如何?”
程凉:“……”
沈宽:“……”
穿过来三年,所有吃惊的时刻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一刻震惊。
沈宽直接一屁股坐了回去。
满座的官员听不懂,但不妨碍他们大喊大叫。
陆倾第一个跳起来,大声喝道:“保护太后!”
韩金堂等武官直接就冲向了罗伯特。
罗伯特脸上充满了蔑视,他潇洒的一抬手。
程凉瞳孔猛然缩到了一起:“都不要动!”
韩金堂一个急刹车,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他感觉自己脸颊有些疼,伸手一摸,竟然出血了。
“所有人,退出去……退到院子里!”程凉只觉得后背湿了,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也切换成了英语,“虽不知道你的来意,但咱们可以坐下来喝一杯茶,把你手上的东西收起来。否则,你只有一个人,也不能全身而退是吧。”
“哈哈哈,圣光之主在上,死亡便是新的生命。”罗伯特笑了笑,“不过,我愿意给两位美丽的小姐一个面子。”
程凉深呼吸:“那我们去旁边的花园说话,可以吗?”
罗伯特耸了耸肩:“听美丽的小姐们安排吧。”
程凉此刻的脑子就跟十几年没整理的陈年毛线团一样,所有的节奏都被打乱了。
“宽,现在是什么情况,你……看明白了吗?”
“有点惊悚,这世界是个筛子吗?”沈宽不停的在吸气,“不过想想也很合理,没理由只有咱们华夏有漏洞,而那么大个西方世界却没有。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他来干什么!而且,他为什么可以有那个东西!”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巧了,我也是!”
两人走进亭子,靠在一起坐下,默契的左右张望,思考一会要是谈崩了,往哪里躲最安全。
“行了,罗先生,说说你的来意吧。”程凉摆出谈判的架势。
罗伯特皱起眉头:“你可以称呼我为罗伯特先生,而不是罗……”
“入乡随俗,既然您听得懂秦话,想必也会说吧。”程凉微微一笑,“没有咖啡,只有大秦的茶叶,将就一下咯。”
罗伯特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看来程小姐入戏还挺深的嘛!在下此番前来,只有一句话想要问两位——你们就不想回去吗?”
程凉:“……”
沈宽:“……”
啪——
有福刚刚送上来的茶杯,顺利落在地面上,摔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