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定完了以后,离婚礼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婚事本就定的急,好在锦绣出嫁时,黄家出头先提了罗衣那一千五百两银子买了地。此时京郊良田极贵,少说也要25两银子一亩,权贵又多,更是没有空子钻。只好又退到山东,挨着黄氏留下的田产买。也是两姐妹运气好,在黄氏田庄不过五十里地,有个小庄子要卖,三百亩的良田外加一百亩的山地,还有十亩苹果树,恰好三千两。
只是罗衣的一千五百两不能全用了,锦绣便拿了金子兑了出来。本来说两姐妹平分,但罗衣不想占这个便宜,就要了一百亩良田以及山地苹果树。反正她有山地,人都是现成的,比让锦绣又重头开始方便。说到底这钱不是自己挣的,她对金钱又没有明确的概念,大方起来倒是一点不心疼。锦绣也是个没什么金钱概念的,说真的未婚姑娘有这概念的还真不多。她只想到现在她得了多些面子上好看,日后罗衣出嫁添妆的她多给些,罗衣面子上好看,所以分起来也格外顺利。
但现在问题来了!对方是侯府,动辄上万的银子抛费。人家嫁女的田,根本就不是按亩计算,而是按倾计算的。少说也有一二十倾,便是庶女,那也有个五六倾良田才像样吧?何况他们的首饰衣料,无不是金碧辉煌,罗衣的嫁妆在普通人家里算体面,在公侯家里算什么?穷要饭的?
于氏的四处哭诉,硬是从老太太那里抠下了两千两,可是现在这么急,这东西上哪买去?现在是地本位时代,谁没事卖地呢?要靠着收农民的那三五亩地的,这时间还不够跟他们磨牙的。于氏看着两千两银子直发愁。这到底怎么花才划算啊?
罗衣飘过来说:“全压箱了,婆家不知道,全是我的私房。”
“说你呆还不承认!”于氏已经翻白眼了:“压箱银子不上单子,婆家谋了你的都没处诉去!”
罗衣抽抽嘴角:“他们不是挺有钱的么?”
“公侯之家惯会摆谱,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真有钱?”于氏对那帮人的印象已近滑道谷底,暗自发誓自己有女儿,就是世子亲自求娶都不给。
罗衣想想也是,贾府不就入不敷出还可劲儿摆谱么?“要不,换成金镯子?可以带也可以用?”
“二百两的金镯子?你不嫌丢人啊?”
“我不管,我不要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宝石!”罗衣喊道,两千两不是花不出去,要是买华丽点的首饰一下子就没了。“那些我不会看,日后要用了准被当铺杀了猪,还不如金镯子呢,兑换都有定数的。”
于氏叹气,这小姑子说糊涂也糊涂,但总是在冷不丁的地方精明一下,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金镯子通常四两一只,也有六两的。难道真陪十对镯子过去?或是全黄金头面,一点宝石都无?晒嫁妆的时候人家会笑你的。”
“笑就笑啊,”罗衣淡定的放佛不是说自己:“丈夫都渣成那样了,十里红妆也不过换别人一声叹息,何必?实惠自己最好。我还想拖舅舅再给我寻机会买地呢。到时候金镯子一给,连戥子都不用,多方便?”
三太太恰好踏进屋来,听到这番话也笑了:“我们三姑娘真会持家。”
“三婶婶安,您怎么来了?”
三太太笑道:“你妹妹要私给你添妆,我也跟来凑凑热闹。”
罗衣笑道:“不知两位妹妹有什么好东西,不好的我可不收!”
宝络顿时发起脾气来:“不想笑就不要笑!笑给谁看呢?”
屋里顿时一静。
“宝络!”三太太反应过来喝道:“怎么跟姐姐说话呢!”
“本来就是嘛!”
罗衣反倒哈哈大笑起来:“我们五姑娘居然是位女侠?放心,姐姐不是强颜欢笑。”
“我明明就觉得你不高兴。”宝络鄙视的看着罗衣。
好敏锐的小孩!罗衣望着宝络说道:“待嫁的没有几个舍得家的,仅此而已。”
“你就装吧!”
“好妹妹,谢谢你。”罗衣微笑:“我不会让人欺负的。”
宝络满眼的不信任。
罗衣只能摊手:“我只能说如果真被欺负,就告诉你们,让兄弟们替我打群架去,行么?”
“还有爹爹也要去!”
“好!”
“你不能死!”
“呃?死?”这孩子听到什么了都?家里的下人的确该管管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三太太气道:“一点忌讳都没有!三丫头,你这妹妹实在被我宠坏了,你别往心里去。”
罗衣这次真的笑的开心:“亲姐妹方如此呢!”又伸手与宝络拉钩:“你死了我再死如何?咱们七子八婿寿比南山,不活够一百二十岁不罢休!来,拉钩!”
宝络囧了,这傻大妞……我不认识这货……
满屋子人都笑起来,一贯沉默的纱织才拿出锦盒柔柔的说:“这是我们私下添的,改日添妆再算。也是姐妹们的一番心意,三姐姐别嫌弃,也别客气。”
罗衣打开盒子一看,竟是满满一盒子金灿灿的麦穗高粱等物,再仔细一看:“黄金!?”
宝络挑眉冷冷的道:“五谷丰登,恰好二十两。穗子是空心的,每条四两,也不用戥子了。”
罗衣一拍巴掌道:“我们再按这个规格多做几个,用银子编个篓子,装着满满的一篓‘五谷丰登’,寓意也好,又不俗气,还可以不亏本。”说着搂过宝络吧唧亲了一口:“你真是我的福星。”
于氏也想到了:“索性再打些银的莲子花生,一两一个,既可以送人也可以自己用。不然这银子放在娘家或压箱底,三妹妹脸上不好看。陪送过去真金白银的更不好看。换了首饰,就如三妹妹说的,到时候要用非亏死不可。”
罗衣霎时头脑风暴了:“花生莲子不好,日常我们过年的压岁钱都是这种,没新意。不如做成小盆栽,再挂上金箔做的嵌着吉祥如意字样的小片儿,又好看吉利。”
三太太早已明白罗衣的想法,因此摇头说:“好是好,手工贵了也不划算。”
“啊?”罗衣如泄了气皮球一般:“也是,粗糙了不好看,精致了手工费都不够给的。”
宝络想了想说:“你不是喜欢那个跳子棋么?一个棋子要是实心,少说也要二两银子。十个金的十个银的,反正顶着个书香门第的名头,没准当你雅趣呢。说来咱们才多少钱?这些差不多了。”
大家想想也是,不过金银跳子棋明显不够用,又添了铜的、镀紫金的等其他颜色的金属凑够一套,算是专业装x。罗衣有黄氏留下的金子压箱倒也不用另外准备。再有当初从贵州买回来的银饰,因当地银极便宜,张姨娘那些就算了,落在黄氏手里又让妯娌三人分了的也有几十两。现金既然有很多,压箱也就没必要太丰厚了。
论理二房嫁女,二老爷是要出体己银子的。可这两任到的都是穷乡僻壤,实在没什么收益,众人也不指望。以前也不是没在富裕地方做过官,不过当官的灰色收入早融到黄氏的嫁妆里去了,不然父母在无私财,谁有私房银子?还不都挂在媳妇的嫁妆上。此事锦绣出嫁的时候罗衣就隐隐知道了,怪不得黄氏当日大方的让人咋舌,原来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她便宜爹的钱。
尽管如此,罗衣还是很感谢黄氏的。看看她那位传说中的未来婆婆,再看看那疯姑母,自己和纱织绝对是泡在蜜罐子里的典型。这样再不知足不知感恩,与禽兽也无异了。
出嫁倒计时二十天,张姨娘拿着个包袱进了罗衣的房间。
罗衣起身让座:“姨娘怎么来了?快坐,橘子去倒茶。”
张姨娘把包袱放在炕桌上:“姑娘,我没什么好给的,只有这些不入眼的东西,姑娘且收下,留着日后赏人吧。”
“姨娘先喝茶。”罗衣从橘子手中接过茶盘放在张姨娘面前,张姨娘倒起身接了。
喝了几口,张姨娘又道:“姑娘一晃眼就这么大了。”真舍不得……
“姨娘,我的银子够了。”罗衣开门见山的说:“都赶上那会儿大姐姐出嫁了,这些您留着吧。虽说吃住都在公中,但一点钱没有如何方便?”
“姑娘!”张姨娘忍不住哭了:“你别瞒我了!你们个个都瞒着我,我都知道……知道……这不是门好亲。姑娘,我不会说话,你就收下,我心里也少担忧一点。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姑娘命苦,托生在我这卑贱的地方,不然何至于如此……”说着哭的更伤心了。
罗衣叹气:“姨娘是让我嫁的都不安么?我知道你的性子,必定是箱底都翻遍了,一文钱不留的。我怎么能拿的心安理得?”何况还是山寨版。
“姑娘不收,却是在揪我的心。我是,我,我与你……”
罗衣见这几个月迅速憔悴转老的张姨娘,突然觉得这种废话毫无意义。直接接过包袱打开来看,原来已经兑成元宝,二十五两一个,只有三个。凑不成对数,便只好将其中一个缴成两段。这些大约是她的全部了吧。罗衣又回想起第一次见面,那巴望着她收下银饰的殷切的眼神。起身拿起银元宝,假意叫杨妈妈收到柜子里。路过张姨娘身边时,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娘,谢谢你。”
张姨娘强忍着眼泪,攥紧了拳头,却一丝声音都不敢露出来。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叫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