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一晃一晃又一晃,罗衣内心吐槽:你妹啊!比船还晕!吐两回了都。
轿夫倒挺好说话,一面走一面说:“孺人怕是还不习惯这轿子?”在辖区境内,大家的称呼也换了。虽然罗衣的请封敕命还没发下来。
罗衣无力的道:“在京里坐马车的多。”统共也没出过几回门。
轿夫道:“这里山路多,走不得马车。”
罗衣受不了,喊道:“停轿!”
一行人倒因此停了下来,容仪问道:“要不要歇一歇?”
罗衣郁闷的说:“深山老林的,还是按原计划赶路。”
“那你怎么办?”
罗衣豪气的说:“腾匹马出来,我骑马走路没问题。”
容仪回想了下罗衣的水平,再看看这矮脚马,也成!
一群人集体晕,你你你哪有官眷骑马的!?
罗衣见大家见鬼的表情,很无耻的耍流氓:“我们祖宗开的弓骑得马,才能助太祖打的天下呢。做后人的自然铭记祖宗教诲。”巴拉巴拉搬出n条名言警句。
容仪扶额,看吧,都说了就怕流氓有文化!众人无语……总不能说她尊重祖宗还错了吧?更不能说她入夫家习俗错了吧?算了,你牛,咱都当没看见。反正这深山老林的,太娇弱的太太,那是不适合做外交滴。
丫头婆子们是使惯的,更机灵,赶紧围着罗衣远远避开,围起幔帐,罗衣换了短打——实在没有准备骑装。又拿出一个小棉絮垫在马鞍上,减缓大腿根的摩擦力度。罗衣牵过缰绳,很帅气的翻身上马,还有那么点英姿飒爽的味道。
容仪大声喝彩。
范家给的一幕僚俩帮手,集体无语问苍天……
虽然因换交通工具耽误了一会儿,但罗衣骑马不晕,速度就加快了许多。太阳落山前赶到中途的小驿站,休息一夜,明日便可到目的地。
南方多水,洗澡水尽有。罗衣狠狠的从头洗到脚!山路反而好些,没什么灰尘。马路简直是……一言难尽!洗完澡趁着晾头发的功夫,赶紧的,找出针线篓子来低头猛绣。
容仪也洗完澡走进来,还很败坏斯文的咬着跟牙签:“今晚的那道汤真好味道,京里都比不上呢。”
罗衣头也没抬的接口道:“这里整个就是山区,野味多了去了。听说这里人连野鸡都不吃,嫌肉粗呢!”
“你又知道了!”
“我刚才问进来扫地的大嫂了。”
“你听的懂这里的话!?”刚才那位扫地大嫂,说的全都是鸟语啊!!
罗衣干笑一声:“天赋!天赋!”她永州人好不好,绥宁汉语属于西南官话,听不懂她就智障!不过当地人会说汉语的也少……
容仪膜拜:“你行啊!”
正当罗衣想岔话题时,容仪发现了罗衣手头的东西:“这是什么?”
“纱帽。马路上一跑马,那灰尘简直遮天蔽日。”正好,不用她岔话题了。
“有用么?”
“不知道,试过才知道。再说我到底是官眷,太平易近人又没威严了。进城之前我坐轿子,路上却难免遇到人。”
容仪点头道:“也是,不过这里民风是挺开放的。”
“这里是苗疆,苗族没有汉族那么多条条框框。虽说条件苦一点,但能让大姐儿学些心胸开阔也值了!”罗衣说着就开心起来:“我受不得有些人家的小家子气,姑娘家一生好不好过,就看想不想得开了。”
“仔细变成野丫头!”容仪笑道:“到时候找不着婆家,有你哭的。”
罗衣贼笑:“放心,她野不到我扎针的份上。”
容仪惨叫一声倒在床上:“别提了,我现在还觉得痛呢。”
罗衣踢了一脚:“你少来!跟你说正经的,趁着外放松快,你要教会我跑马,我不要就坐在马上走路。”
“这简单,索性教会你射箭。回头咱去打九鸡去!”
“你就跟人九鸡耗上了!”罗衣又想起,好像前世老家有九鸡卖来着:“咱们索性抓几对养家里,想吃的时候杀来吃?”
“野味养着就没意思了。”容仪摇头道。
“不怕不怕,让我养着玩也好。”
这么一说,容仪倒点头:“是挺有趣。”两人遂合计起到时候在县衙后面养什么好玩的了这算是温习青春年少……么?
次日,一行人都起的挺早的。绥宁这片是纯山区加原始森林,后世都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地方。树木遮天蔽日,天放佛也亮的晚些。和平日差不多的时间起床,收拾完毕,若在京城,早就天亮了,在这里还只是蒙蒙亮。
罗衣带上纱帽,可视度下降了些,不过效果还不错。扬起的灰尘至少不能直接打在脸上。幕僚们刚松一口气,心道:这位太太到底是京城长大,该守的规矩还是守的。转眼间,就听容仪道:“想跑起来,不是这样坐的。唉,脚!脚!上身要放松……”
集体继续默……这俩奇葩,已经不能用常人的思维视之,白瞎了刚才内心的夸奖!!!
不过官道上不好学,容仪也就口头上说说技巧。罗衣连骑装都没,更没兴趣了。短打还是有些不方便。
申时初刻,一行人终于到达城门外。罗衣一眼望去,说是城门,也不过是土坎的几面墙而已。防御效果十分值得怀疑,好在此地属于内陆,只要不赶上少数民族造反,应该也用不到。真赶上造反了,这里原本就是别人的地盘,内城和外城也没任何区别。
罗衣迅速下马上轿,因此虽说有仪仗开道,但每次县令上任都差不多,路人都懒的围观。罗衣为保持形象,连帘子都没掀。但也大致能猜到路人的样子——最开始在长铺就看到了。
进了官衙,条件十分简陋。别说容仪两口子,就是范家几位都有点不惯。话说古代宗族观念极强,一般当官要提携自家子侄。可惜容仪外放的是在京城人眼中几乎等同于流放的地方,顾家还没人愿意跟来。范家子弟又要上进些,也是这几位家里极穷的缘故。虽说范家子弟都可以免费上学,可从秀才到举人,路途不可谓不艰辛。总不能自己死读书,看着老子娘媳妇累死累活。做幕僚就是一个很好的途径,既可以读书长见识,又可以补贴点家用。做先生倒是好,但对长远仕途来讲没什么大用。只好跟着亲戚吃苦了。
范家跟来的是两个辈分的人。一个叫做范司直,一听就是这位的爹想让他做御史的。是范世俊的族叔,罗衣和容仪也以叔呼之。另两位倒是范世俊的侄孙,一个叫范洵,一个叫范渝。长辈称晚辈么,喊名字就行了。几位都没带家眷,罗衣等闲也见不到,男女大防之下,更是少有搭理。只派人安顿他们的住处便罢。
县令有柴薪皂隶4个,马夫一个。属下有两位县丞和主簿,他们也各有两名皂隶,典吏也有一名皂隶。即,整个县衙算前头的男人就有15人,还不包括家奴杨成才和向阿吉。内院罗衣两个妈妈,四个丫头——还有两个丫头留京了,这么偏远的地方没必要带这么多人。琼英一个乳母一个丫头,虫子乳母没跟来,暂时由琼英的乳母一并照顾,也只有一个丫头。
内衙看的出打扫铺成过,但明显还得再修饰。今天已经天晚,只把被子翻出来胡乱对付了一夜。第二日清晨,罗衣刚处理完家务,向妈妈就进来回到:“太太,刚有人送来帖子,说要请咱们家吃饭呢。”
“拿来看看。”
向妈妈把帖子递过去,罗衣翻开一看,杨家?
此时容仪也走了进来:“帖子接到了?”
罗衣点头。
“那快来,世叔要讲解当地望族,你也听听。”
“我?这不好吧?”范老头儿可比较古板。
容仪道:“没事,我跟他说了。请他过来,竖屏风就是。”
罗衣听说便跟着去了,倒不是她古板,只是她得尊敬别人的习惯。
众人聚齐,范先生开始讲课:“这绥宁啊,自古就是苗疆。分为红苗与白苗两支。红苗人数更多。但也不是没有汉人的,比如李唐武后就派兵打过这里,有位姓李的将军刚打胜仗,武后驾崩,他也没再回去,便在这里扎根。是以,如今李是大姓。”
“再有,比如杨家。那是杨再兴的后人,也是这里的大族。绥宁四大家族分别为侯杨刘李。倒都是汉姓。这些家族有些是苗族,有些是侗族,但他们族谱都是可查的,来往也还算密切。风俗与我们大不同,老爷还是要仔细。”
容仪点头称是:“先生知道的真多。”
范先生谦虚:“非也非也,也就粗粗扫了眼县志。”
罗衣在屏风后听着,听到红苗那一段,又突然想起:“我要提醒一句,诸位别嫌弃我多嘴。”
范先生抽抽嘴角,还是说道:“太太有何吩咐?”
罗衣道:“常言说:入乡随俗。从此我们把什么红苗白苗这话收了吧。红苗自称‘果熊’,白苗自称‘嘎咧’,开口叫苗子苗子的,仔细他们发火。虽然我们不怕他们,但在称呼上,随他们又如何?”
范先生这会儿正色道:“还是太太仔细。”
容仪道:“这可真奇怪,叫什么不都一样么?”
罗衣道:“自然不一样,咱明明是京城人,偏有人喊我们天津人,你气不气?”
容仪对老婆的话,从来无可无不可,老婆说什么是什么。范先生倒是认真想了想,觉得有理。
罗衣知道这是最大的民族冲突,没有人愿意给自己的族群改性质。就算放在后世,谁要说她是日本人,她也得怒。更别说现在这个宗族部落观念极强的时候了。说完这最重要的一点,罗衣也就百般无赖的听着范先生说民俗,听的昏昏欲睡。好容易讲完了,才得以跑路。
刚站起来,范先生又道:“老爷且慢。”
容仪也两眼蚊香问道:“世叔请讲。”
“杨家的帖子还请老爷回一个,这几大家,特别是杨家,还是亲自去拜访为好。就以拜访当地德高老人为由。”
“这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