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小仪(1 / 1)

午后阳光甚好,瓶子的几枝梅花绽开了红白相间的花苞,丝丝芬芳氤氲在室内。

白筠筠手持针线歪歪扭扭的绣着荷包,小路子在一旁絮叨着这两天宫里宫外的事。

马渡被关押后拒不认罪,楚王手段凌厉,从管家马六身上找到了突破口。马六跟随马渡十多年,深受信任,替马渡干了不少事。之前牢狱里有个民间艺人,擅长仿写书信,便是马六无意间发现的。

民间艺人已被灭口,那名杀手也在与侍卫搏斗中被杀。承认当初为杨婉仪与张之鹤传递书信的宫婢,也在狱中受不过酷刑身亡。淑妃的贴身宫婢云枝受尽了酷刑怎么也不开口,反倒是景和宫里一名小太监认了罪。

随着小太监的口供,找出了那名与德妃面相六分相似的宫女。宫女自知逃不过,将事情吐露个干净。无非是宫婢云枝怎么找上她,又怎么安排在湖边假扮德妃打褚采女的事儿。

死的已死,活的也有了口供,此事盖棺定论,就看皇上怎么处置了。

白筠筠看着手中的荷包,歪歪扭扭的实在不像个样子。太后悔了,怎么就答应了为他做个荷包呢。萧珩身上挂的荷包是贤妃所绣,那一根根金线比头发丝儿还细,绣出来的飞龙活灵活现,七色祥云都带着帝王的霸气。

再看看自己手里这个。莫说龙纹,就连绣直线都是弯的。就这样子挂在他身上,岂不是让人笑话。将荷包往桌上一搁,顺手剥个橘子吃。

在这个运输业极不发达的年代,能吃到新鲜的橘子已是难得。宫里妃位以上每人一小筐,另外几个得宠的嫔妃每人半筐。萧珩知道她爱吃,特意命福公公暗地里多给了她一筐。

早晨福公公来送的时候,一脸的笑意,“皇上说了,小主和长华长公主一个待遇。”

白筠筠唇角一弯,将橘子皮收好,嘱咐春杏把皮晾干,留着泡茶喝。那日城楼上,萧珩的动作疾如风暴,没了往日的温柔。不过这个男人经验丰富,所以她的体验感还不错,暴风骤雨中也到了极致。

她记得,两个人拥在一起喘。息的时候,天上降下了零星的雪花。丝丝凉意落在脸上,脖子里,萧珩在她耳边轻声说:“给朕做个荷包罢。”

她承认激。情之下没忍住色的诱惑,随口“嗯”了声。现在食指上的针眼,就是那一刻脑子进的水。

门响了一声,小果子弯着腰进来,小声道:“小主,奴才刚听到消息。今日侍卫们送张氏出宫,不料走到宫门前,张氏撞门而亡。死前留下一句话,她要看着淑妃娘娘…不,看着马嫔被赐死。”

怎么会。白筠筠塞个橘子瓣,又酸又甜,“皇上不会赐死她。”

“皇上得知了消息,当场摔了茶盏。将马嫔降为贵人,幽居景和宫。”

如此,景和宫与冷宫无异。经过这段日子的接触,她知道皇上是个念旧的人,马云双跟在他身边多年,又受宠爱,想来不会赐死她。

“马渡可有消息?”

小果子回道:“马大人被流放到千里之外的北地。听说,那里极为苦寒,一年里半数时日飘着雪花,寸草不生。”

这也是看在马氏的份儿上。若不然,马渡早没了命。

闹了许久的戏,这便散场了。只是宫里阴气重,从来不曾缺戏唱。

橘子皮在炭火盆上干的很快,屋内橘子味甚是好闻。小路子来禀,盛一景来诊平安脉。

白筠筠让春杏守在门口。一进门,盛一景便行了个大礼,“臣,多谢小主。”

知道他指的是劝慰杨婉仪。打蛇要打七寸,一句“褚氏未孕”让杨婉仪活了过来。杨婉仪有瞒天过海的本事,又怎会不知如何援手敌人的敌人。

“杨婉仪是个聪明人。”白筠筠让他起了身。

盛一景淡淡一笑,“小主说的是,杨婉仪的确聪慧,就是性子倔了些,爱钻牛角尖。小主说的话,杨婉仪告诉臣了。还托臣转告小主,您的恩情,她都记得。”

白筠筠眼皮一挑,这是他的意思罢,哪里是杨婉仪的。宫里有个这般爱护她的师兄,也算幸运了。

见她未语,面上似笑非笑,盛一景微微有些尴尬,补了一句:“这…这也是臣的意思。小主的恩情,臣不会忘。”

也罢。白筠筠伸出手臂,“既然来了,那诊个脉罢。近来觉得脊背有些凉意,腹中有时隐隐作痛。”掐指一算,月事已经迟了两日。

盛一景敛了神色,上前为她扶脉。半晌,道:“小主身子并无大碍,许是近来凉物吃的多了些,身体有些寒凉。”

白筠筠一怔,宫中水果珍贵,不是人人都能吃得。就算分得一小份,也断断不会吃出寒凉来。她一向注重身体保养,冬天时常喝些姜水祛湿寒,又怎会吃凉物过多。

见她面色有异,盛一景知道事情不简单,道:“小主能否转过身子,臣摁几处穴位。”宫里诊脉是常见的,有时候身体有异,进一步的问诊却是难。一句“大不敬”便可治罪。

若是换了别的御医,断断不会这般做。白筠筠依言转过身,盛一景从肩膀处摁到尾椎骨,有几处酸疼的地方。

盛一景拧眉,“小主的确是吃了寒凉之物。需知,女子吃寒凉之物过多实在是害处多。上次臣来诊脉时,小主身子也有些寒凉,但并不要紧,这次比上次严重少许。您看,这些穴位看似在后背,但对应的是五脏六腑。小主觉得后背凉,实则病症在内脏。”

“是否中毒?”宫廷剧里这种戏码不少见。

盛一景肯定道:“不曾。”

白筠筠眯起眼睛,回想着近来吃过的东西,没觉得哪里有异常。许是近来天气寒凉,受了凉意也说不定。

马贵人伏法。云枝受尽酷刑未卖主,马贵人在自己宫门前跪了足足三日,终于让皇上开了口,将半死的云枝放了回来。

杨婉仪之前受了极重的冤屈,太后命玳瑁亲自送来一尊菩萨玉雕,以表安慰之意。至于德妃,虽说这事受了冤屈,可是之前对杨婉仪心思不纯,妄图要挟她将子嗣交给自己抚育。就冲这份不敞亮的心思,太后很是不喜。

春耕节前日,太后亲自降下懿旨,晋升杨婉仪为正四品容华,晋升白筠筠为从五品的小仪。

众人只当白筠筠这小仪来的太容易,不过是被神仙俯身了一回,居然换来从五品的位份。听闻落玉阁的何贵人还为此发了脾气,说她瞎猫碰上死耗子,不过一时运气好罢了。

春杏听了直撇嘴,“泰山奶奶可看不上她。就她那副刻薄样子,整日打骂宫婢跟当饭吃似的。”

春杏和秋琳吃的又白又胖,也不惧怕自家小主,跟何贵人的宫婢全然不一样。何贵人心情不好的时候,这些宫婢身上便遭了殃。春杏亲眼见过其中一个宫婢打水时撸起衣袖,上面密密麻麻的一片鞭痕。

春杏心眼实诚,回来跟白筠筠絮叨,可怜何贵人身边伺候的下人。只是天底下可怜人多了去了,哪能一一用善心相救。

白筠筠的荷包终于做好了。没有绣龙纹,也实在绣不出龙纹来。

萧珩看着福公公送来的荷包,唇角抿出一丝笑意。黑色的绸缎上有个金线绣的圆圈,圆圈里是个四方形,是个…

福公公笑眯眯道:“白小仪说,这是一枚铜钱,意为节俭之意。”

萧珩眉毛一挑,亏她想得出来。明明是绣工差的不能再差,只能绣线条,这才有了这枚铜钱。

还节俭之意!

打开荷包,里面气味清新又熟悉,倒出来一看,是橘子皮。

见皇上眉毛微蹙,福公公又道:“白…白小仪说,橘子皮去火,味道…味道醒神。”

萧珩摩挲着上面的铜钱,针脚不均匀,也不细致,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装着橘子皮的荷包。

似乎看到她在窗前拿起针线的样子,似乎看到她懊恼生气的模样,还看到她愁眉苦脸的样子。萧珩微微一笑,接着又沉下脸,吩咐福公公,“去桃花坞,就说朕很不满意这个荷包。”

福公公溜着小胖腿儿消失在殿内。很快,福公公又回来了,一脸的笑意,轻轻摸了一把肉肉的脸,道:“都怨奴才不好,奴才传错了白小仪的话。”

萧珩倒背着手,看向窗外,眸中的暖意能融化积雪。“嗯,她什么意思?”

福公公笑眯眯道:“小主说,外面的圆是皇上您,里面的四方小块是小主。您就是她的天,她愿意住在你的心里。”

这还差不多!

萧珩唇角弯起,将荷包别在腰间。想了想,又将荷包取下,放进怀里。

后宫人多眼杂,还是不要太显眼的好。有的人是绣工出众所以显眼,她这绣工显眼则是…

福公公捧着一盘子绿头牌,“皇上,您已经三日未翻牌子了,今日可要哪位娘娘来伴驾?若是再不翻牌子,太后娘娘怕是要找奴才问话了。”

萧珩摸了摸怀中的荷包,扫过满盘子的绿头牌,眸中无一丝波澜。待看到其中一块新的绿头牌,这才有了些许反应。

她的绿头牌向前提了一位,上面“白小仪”三个字写的倒是工整漂亮。萧珩很想去翻那块木牌,手在空中顿了顿,又收了回去。

“朕今日忙,还是歇在勤政殿罢。”

福公公了然,“皇上,要不晚上让白小仪悄悄过来?”

“不必了。”萧珩倒背着手向前走了几步,目光扫过角落里的书库,忍不住扭头道:“让她来的时候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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