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到安然的同时,白心不可避免地看到了站在一旁容貌出挑的祝九思,以及安然手中颜色组合怪异的镜子。
随着白心的前进,迎面扑来两股各自强大,又互相独立的气息。
她眼眸一暗,神情严肃,直接就拦在了安然面前,将安然与祝九思隔开。
“是你!”白心振振有词,“那个吞噬了仁锋和他儿子的弟子!”
而在白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祝九思向来温和的面容上神情也变换了一下。
他翠绿的眼眸澄澈依旧,却像是有某些暗沉在其中漂浮,成型。
淡粉薄唇唇角下压,将那笑冲淡了些。
被白心护在身后的安然还没有搞清楚情况,凭着白心的一句话,她在瞬间明白这就是那个走火入魔的弟子。
但,也仅限于此。
安然心内诧异,面上的表情也是毫不掩饰地惊讶,她直勾勾地看向祝九思。
将他从头到尾扫了好几遍,愣是一点魔化的迹象都没看出来。
谁家吞噬了别人且走火入魔的弟子,会揣着一个这么光风霁月的形象?
并且,这还不是装出来的,是他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干净气息。
正因为安然一点都没感受到那种血腥气和魔气,所以她才没有将他和那个弟子联系起来。
甚至是一开始想到邪修那个方向,她都有犹豫几分。
就算是现在,白心已经说得斩钉截铁了,安然仍旧处于冲击中没怎么回过神来。
但是,尽管安然情绪上有些复杂,脑子却已经开始自动将之前的一些记忆中的线索提取出来,开始分析前因后果了。
她想到了阴阳镜从黑暗中出来时对祝九思说的第一句话。
当时阴阳镜说祝九思把什么东西完全地吞噬了,情况不仅稳定了下来,实力还提升了。
结合白心的话,这个被吞噬的东西,大概就是掌门仁锋和他便宜儿子的魂魄了。
难怪那仁锋尸骨无存,连点魂魄碎片都没留下来呢,这都被人整个吞了消化了,还留个啥?
说起吞噬,安然又想到了祝九思耳根后的那个五芒星符号,被改动过后变成吸人生气的邪修阵法。
这样一个阵法,她先前已经排除了祝九思自己把他设到身上的可能性,那么就只会是别人给他设的,而别人给他设的目的在于吞噬他。
只是没想到,反被吞噬了。
安然眼前飘过祝九思在提及仁锋时那句落寞又无奈的话语。
他说,四十九日之前,仁锋还是他敬重的师尊。
事情似乎已经能被安然凑出一个大概了。
仁锋想用邪修阵法对祝九思做些什么,结果没能真正压住祝九思。
祝九思一路闯进禁地,想要问阴阳镜自己未来的命运,在得要阴阳镜的指点以后,就在禁地专心致志反杀了仁锋。
说起来,这个反杀成功当中,还有她的一份功劳呢。
回想起祝九思和阴阳镜的贵人之说,安然估摸着当时她进入禁地时,祝九思和仁锋正在胶着时刻,甚至有可能祝九思还落在了下风。
要不是她无意间向阵法里输送了些自己的力量,恐怕祝九思的命运就是另一个走向了。
安然脑袋里想着,面上难免就显得呆滞了些,恰巧她的表情又是惊讶混杂着点不可思议的,就这么直愣愣地对着祝九思看,显得她尤为不可置信,像是被白心的话冲击过了头,有点不能接受现实。
祝九思面对着气势冲冲母鸡护小鸡般的白心,又看到她身后的安然是这个反应,心下便知道,恐怕这两人均为他的事情而来。
而安然的走错说辞,也便站不住脚了。
她大概就是专门过来此处,看看能否寻到他的。
祝九思心下五味杂陈。
他当然知道,他对仁锋做的事情实属大逆不道,更何况在这个过程中还伤及了一些无辜的弟子。
可他是被逼的。
白心看祝九思目光凝在一处,也不开口,更是眉眼一压,嘴巴一张,逼人的嘲讽声便冲着他而去,“怎么,连正面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么?”
她语气加重,周身气势疯涨,明晃晃地做好了与之一战的准备。
其实也不尽然,更有可能是为了威慑他。
祝九思感受着白心毫不收敛刻意释放出来的妖类气息,心中思忖。
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她是他的同类。
一个实力算得上强悍的同类。
不仅仅是同为妖族,更重要的是,他从她的气息中,也嗅到了人的生气。
这位同类,是靠吸取人的生命力成长和提升自己实力的。
而他在她磅礴倾泻过来的气息中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血腥气和芜杂的存在。
这很清楚地说明了一件事情。
她手上不曾沾有真正的血迹,吸取生命力的对象也非常单一。
尽管这样,她仍旧成长到如斯地步。
那个被她吸走生气的对象一定是一个非常强大的人。
他现下虽然实力大涨,且要高过她,可他并没有真正稳定下来,不适合与她打斗。
最好是先找一个不被人打搅的地方安定下来,修炼一阵子。
再说了,祝九思的目光落到依旧没回过神来的安然身上。
这可是他的恩人,他怎会恩将仇报?
无论她们的目的为何,都不妨碍他对恩人的感激。
祝九思眉目舒展开,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来,“是我。”
在他承认的一刹那,白心更紧绷了。
自她身后伸出了几条灵活挥舞着的黑色藤蔓。
它们分出一部分来绕在安然周身,织成了一面环状的网,另一部分则在空中高高扬起,对准祝九思,藤上弥漫着淡淡的雾气,而在流动的黑雾之下,尖利的刺密密麻麻地突起,看着便攻击性十足。
整理好思绪的安然甫一将目光从祝九思身上收回来,便看到白心背后突兀地长出了一大把粗细不一的藤蔓,就跟游蛇似的,刚收住的惊讶表情又禁不住露了出来。
啊嘞,这是白心的武器,还是她本体的一部分呢?
安然好奇地盯着围绕着她的藤蔓看,一时间连祝九思和白心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都忽略了。
她伸直手指头,戳了戳织成一面网的藤蔓,“白心,这是你的本体么?”
白心没料到在这种紧绷的一触即发的情况下,身后的公主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的问出这样的问题。
紧接着,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藤蔓被软软地戳了戳,霎时,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白心绷不住了,浑身的气势也泄了不少。
好吧,虽然公主知道她伴生兽的身份,可她的确从来没在公主面前展露出一些与真身有关的东西。
公主会一时好奇也是无可厚非的。
可公主到底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好奇呀?
白心面上一副冷酷警惕的模样,内心却在死命地抓狂当中,身上带刺的长藤也随着她的心绪而疯狂舞动着。
乍一看起来,就像是中了什么咒而活起来的怪物,是挺唬人的。
本就没有打架欲望的祝九思敏锐地察觉到了白心气息的变化,他看一眼白心身后全神贯注摸着藤蔓的姑娘,眼中笑意更深了。
他的恩人虽然惊讶于他的身份,却很是放松呢。
想想也是,一位能够让神界之物臣服,让心魔誓失效的大能者,估计不会把这样的事情真正放在眼里。
而且,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只把自己伪装作一个普通人,应该也不会想把事情闹大。
“姑娘。”祝九思温声唤安然。
安然将注意力从身前发着抖的藤蔓上拔出来,一双清凌凌的眼无辜地望向祝九思,“怎么了?”
“若无意外,以后,我便会长居冥界。”
祝九思以手为笔,在空中比划了几下。
绿色荧光如同小只的蝴蝶在半空里飞舞,煞是好看。
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绿光便汇聚在一处,凝出一小颗花苞。
他收了手,轻轻往前一推,那花苞便稳稳当当地朝着安然飘了过去。
白心看着这不明情况的花苞,当即就要控制着藤蔓把它拦下击碎,还未真正动手,身后传来安然冷静的声音。
“你等等,把那花苞给我吧。”
白心一愣,还有点不想收手。
“小姐。”她不敢扭过头看安然,怕一个松懈对方就找到空子攻了过来,话语里满是劝说,“这妖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它连它师尊都吞,还毫无异样,依奴看来,危险极了。”
安然只淡淡道,“没那么大的风险。”
白心还要再劝,就听安然说,“我手中有天衍宗神器阴阳镜,它会保护我。”
“啊?”白心僵住了。
就在她消化阴阳镜这个消息的片刻,那花苞果然就钻了空子,飞速穿过了长刺藤蔓的空隙,飘到了安然面前。
安然张开掌心,将它拿到了跟前。
祝九思见安然拿住了花苞,松了一口气。
他诚恳道,“也许以姑娘的身份来讲,并不需要,但,若是有朝一日,姑娘有真正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定在所不辞。”
安然拨了拨花苞那合着的花瓣。
这听着还是一个蛮看重承诺和情义的妖哈。
但谁知道将来他们有没有交集呢?这不过就是个幻境,幻境中的承诺,有什么用?
即使安然心内并不以为意,她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一道绿光划过,祝九思消失在众人跟前。
在他消失的时候,安然感觉手中一空。
她低头望去,那花苞已经化作绿色的印记,附在了她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