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祝九思消失,严阵以待的白心顺着他消失的位置跑了几步,从背后伸出的藤蔓比她更快一步刺向那绿光,却扑了个空。
她确定祝九思离开以后,郁闷地收回了藤蔓,顺便把拦在安然四周当作防护的藤蔓也一并收了回去。
安然看那织作网的既不带刺也不带雾的黑色藤蔓就要消失在白心的后背处,手疾眼快地薅住了一根,“别溜啊。”
白心周围的藤蔓一愣,往回缩的动作都慢了几秒。
而那被安然直接上手薅住的藤蔓更是激动异常,竟然僵硬地在她手上直成了一根长棍。
安然看它肉眼可见的变得硬邦邦的,手上力道松了些,“是我握得太紧了吗?”
白心憋了一口气,把除安然手上之外的藤蔓都收回身体里后,才将那气缓缓吐出。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因被安然突兀触碰而紧张的身体,朝安然走去。
在白心放松下来的时候,安然掌心梆硬的长藤也渐渐软化了下来。
但似乎有点软的过头了,跟滩有形的水似的,就耷拉在她的手上。
安然另一只手还拿着阴阳镜,她好奇地拿镜子怼了怼软趴趴的藤蔓。
“呸呸呸,什么玩意儿也来碰我!”阴阳镜里的小人嫌弃地大叫,“快拿开快拿开。”
白心脚步一顿,凌厉的目光锁定了大吼大叫一闪一闪的阴阳镜。
“哼。”她不屑冷笑,“你高贵,你了不起,你连个我都拦不住。”
自认为高贵无比的阴阳镜被白心这么一刺心里可怄了,然而它设在入口处的黑雾又确实没能阻挡住白心,强撑着回复她,声音却小了许多。
“我这不是在人界待太久虚弱了嘛。”镜子里的小人心虚地低着头,两根线条一样的胳膊折起来碰了碰。
气虚不过一刹那,小人弱势了一瞬后,又理直气壮地抬起头,胳膊插腰,“但我也是堂堂神器,比你这小小的噬心藤要厉害多了好吧。”
白心嘴角依旧没有感情地上扬着,“看样子你这神器虚弱到连耳朵也不大好使了,没明白我上句话的意思呀。”
“哦。”她继续道,“你不过就是面镜子罢了,哪来的耳朵?”
阴阳镜里的小人立刻就炸了,它愤怒地驱使着镜子从安然手里飘出来,飞到白心跟前,细细的胳膊指着自己圆圆的脑袋,“我有耳朵!”
白心都没把这个小人放在眼里,毫不留情地打击它,“你看起来就是黑墨随意勾勒出来的人型罢了,也就几条线,别把自己真当人。”
小人炸得更厉害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它在镜子里转着圈圈,时不时还生气地狠狠跺脚。
白心任由它自己生气着,掠过阴阳镜,走到还在愉快地研究手中细藤的安然。
安然揉搓着柔软的藤蔓,它摸起来像是卷起来的绸缎,又滑又顺,冰冰凉凉,手感很好。
余光瞥到靠近的白心,她眼睛还看着手,话却是对准了白心,“原来你的本体是噬心藤啊。”
白心应道,“是。”
这是她第一回在自家公主面前露出一部分真身,想想还有点怪害羞的。
尤其是现在一条藤蔓被公主温柔地握着。
那掌心的温热顺着藤蔓传递到了白心整个身子。
这是她自有意识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唔。”安然玩够了细藤,松开它,抬起头看向白心,“噬心藤好像是植物中比较凶残的种类了吧?”
“诶?”白心不知该如何接话。
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吗?”安然露出一个无辜的笑来,“我看话本子上就是这么写的呀。”
白心又不知道怎么说了。
公主看的话本子,还会写到这个吗?
“它才不算呢,比它凶残的多了去了!”白心身后,阴阳镜飞速冲了过来。
小人在红光里蹦蹦跳跳,“主人,我跟你说,噬心藤之所以会被人忌惮,是因为它需要寄生在别人的心脏处,天生以被寄生者的心血为养料,被寄生者自身越是强大,那寄生的噬心藤才会越厉害。”
小人说着,斜眼瞟了白心一眼,“她呀,不过就是找到了一个好的宿主罢了。”
白心眉头一皱,抽出藤蔓就把阴阳镜卷住,“你叫公主什么?‘主人’,这你也好意思叫,经过公主同意了么?”
她说着,就要甩动藤蔓把阴阳镜扔出去。
阴阳镜奋力挣脱,躲到了安然身后,露出半面红色的光,里头则是小人探出来的脑袋,“主人当然同意了,再说了,我再怎么不好意思,也比你好意思多了,我可不会寄生在主人的心脏处。”
“你!”白心气不过,伸长藤蔓就要把阴阳镜揪过来,被安然挡住了。
“好了,你们都别吵了。”安然抚慰似的摸了摸藤蔓,又把趴在她肩头的阴阳镜拿到了手上。
“听阴阳镜这么一说,白心实际上是寄生在我的身上,以我的心血为食是嘛?”安然问。
白心说是小公主的伴生兽,又不能离小公主太远,想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劲。
可是,为什么噬心藤会成为一个普通人的伴生兽,这不就相当于是在以命养命吗?虽然白心是陪伴保护着小公主,但这可是以小公主的生命为代价。
“不是这样的。”白心知道安然是误会了,慌忙解释,“虽然奴寄生在您身上,但奴是以安霁的心血为食。”
“这样的吗?”安然倒是不知道噬心藤还能这么干,“你不嫌麻烦吗?”
“不麻烦的,公主。”白心沉声道,“您也需要安霁的心血才能生长啊。”
安然手指摩挲着阴阳镜的表面,“你这个‘心血’,指的是什么?”
是说安霁把小公主拉扯大要耗费许多精力呢,还是说什么?
她总隐隐觉得白心说的跟一般人理解的不一样。
“我来说我来说,我知道!”不等白心解释,阴阳镜就率先答话了。
这不正好撞到它擅长的地方了吗?它务必要全方位地让主人知道收下它的好处。
“白心这一支的噬心藤与其他族中的噬心藤不同,它们是与主人你签订了契约的。”
“或者说,准确地来讲,应当是白心一支的族长与你的姥姥签订了契约,而白心则是在履行族长签订的契约的内容,成为你的伴生兽。”
看着侃侃而谈的阴阳镜,安然心中想着,这是在进行小公主身世大揭秘吗?
对哦,阴阳镜本身便是类似于江湖百晓生,却要比之更厉害的存在啊。
她灵机一动,想到了阴阳镜的用处。
这不就相当于以往给她提醒的天道吗,这样的话,她有什么不知道的,都可以问阴阳镜,别提多方便了。
安然目光灼灼,语带鼓励,“你继续。”
受到安然的鼓励,红光里的小人骄傲地对着白心挺了挺小胸脯。
它就说它是有用的吧,这下看它这个噬心藤怎么跟它争。
白心其实也对自己的来历并不清楚,听到阴阳镜知道,便也由得它臭屁去,安静下来听它讲话。
阴阳镜道,“主人,你虽然生活在昭国,但实际上,你出生在韶国。当年昭国国主安霁带兵攻打韶国,结果反而被韶国女皇,也就是你的母亲,俘虏了去,被迫成为她的禁脔。没过多久,韶国女皇便怀了你。而等到她生下你后,安霁也已经完成了回国的部署,带着你一起逃回了昭国。”
“实际上,韶国女皇是特意要他做你的父亲,因为父体越强大,生下来的孩子先天底子就更好。”
“哦。”安然虽然知道了小公主的身世,却觉得有些平平无奇。
跟这个相比,她更想知道的是伴生兽噬心藤的事情,听金沐晨跟常青的讲话,这伴生兽还是韶国女子特有的,这安然就很感兴趣了。
安然道,“你说说韶国女子伴生兽的事情。”
“主人你别着急吗,我这就要讲了,你的出生,跟这个也是有关系的。”小人表示让安然稍安勿躁,又清了清嗓子,一副说故事的口吻。
它特地扭转了身子,将白色的那一面对准了安然,而小人也从红光之中蹿到了白光里。
“一百年前,韶国还不叫韶国,它叫‘召(zhào)国’。”
雾蒙蒙的白光里,小人退到一旁,拉出了一副繁华的街景,街景上空,一个“召”字显现。
“那时,召国与昭国一样,都是男子当政,而在皇室之中,有一位公主显得尤为不同。”
画面一转,便从街景晃进了皇宫,一路流转到射箭场上,映出一个女子挺拔有力的身形。
射箭场上站着拿弓的几个男子,而她则是唯一的姑娘。
此刻,那些男子的目光都紧紧注视着她,脸上神情各异,或是不以为然,或是包容宠爱,还有隐隐的嫉妒在。
而那姑娘,窄袖衣装,一身利落打扮,她双脚开立,正做出一个拈弓搭箭的姿势,全神贯注,身旁的目光如何,并不能搅扰她半分心神。
单是从侧影上看来,就显得她气势分外突出。
“她从一出生开始,就不会哭泣,无论别人如何逗她,她也严肃着一张脸,从不过多露出笑意。在抓周之时,她的身旁摆满了寻常女孩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还有琴棋书画,针线香囊,可她一概不取。”
“在诺大的堆满了珍贵玩意的桌子上,她冷静地朝四周看了看,最后坚定地朝着召国地位最尊贵的人,即她的父皇爬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白光之中,日头高照,刺眼的光让一些人都眯起了眼,而这丝毫都没能影响到那专心致志等待射箭时机的姑娘。
“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因为那位公主喜欢她父皇,召国国主也哈哈大笑,可是后来他们才发现,他们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