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因为孟越是以另一种眼光来看,他很快发觉,陈烨伟那栋别墅位置虽偏,但从力量格局角度判断,却是整个兰亭中心所在。
孟越沉吟:要“打破”这里吗?
一边想,一边漫不经心,在旁边一棵高树上勾勾画画。纹路顺着树皮上沟壑刻入,孟越越画越顺手,此刻迅速完工,只差短短一笔,就会引起一场爆炸。
忽然有灯光照来。
灯光穿过孟越身体,接下来是车声。孟越眯着眼睛,看到保安开了辆类似观光车的小车,在院内巡查。
孟越看着小车远去。
他冷静下来,力量自天空归于魂灵,继续向前走去。
一步一步,像是走在水里。
水压涌来,不会让孟越窒息,可不舒服是难免。孟越不在意这些,甚至刻意放慢步子,一路摸索,应如何对抗。
陈烨伟被吓破了胆,这会儿还在翡翠园车子里瑟瑟发抖。
应泽在外面等他。
想到应泽,孟越心中浮起少许柔情。他试着单独抽出一股力量放在体外,将自己与周身环境隔绝。还秉持娱乐心态,给这层力量取名“护体灵气”。
终于走到别墅门口。这一路说长也长,说短也断。孟越注视眼前别墅,眨了眨眼睛,似乎眼前不是一栋空屋,而是无底深渊。
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孟越侧头,一片片落叶自四面八方涌来。枯叶随风翻卷,上面带出肉眼难以看清的细密纹路。孟越像是最用心也最敷衍的工匠,一念之间,制成无数炸`弹。
落叶顺着门缝,探进屋内。
孟越周身力量铺开,如潮水涌上,往最黑暗处去。
他闭上眼睛,尝试把所有感官交给力量本身。他原本就不是人,不必囿于活人的双眼。此刻一点点下沉,果真见到一个地下室。地下室中灯色昏黄,一尊塑像静坐其中。
孟越与那尊泥塑“对视”。
外间传来“沙沙”响动,是片片树叶被孟越操控,朝楼下涌来。孟越眼神落在那尊塑像身上,看到他往前探去的手。泥塑手指精巧细腻,宛若活人皮肤。
孟越心念一动。
一根稻草自蒲团中抽出,向前试探,渐渐戳在泥塑手指——
被一把握住。
孟越心头一震,再“看”时,惊觉原本闭目含笑的泥塑睁开眼睛,正非喜非怒看着自己。他像是听到什么声音,自云端之上传来,仿若万钧雷霆。
内心深处传来一个声音,惊叫:跑!快跑!
整座兰亭小区的黑暗在短短一刻内朝孟越席卷而来,眼看将他吞噬!
他人在别墅之外,却似沐于泥塑目光之下,不得动弹。
这样情境,孟越心中稀奇,想:还有这种用法?
他明明一动不动,却能调配组成身体的力量,一点点从“体内”揪出一点虚影。
随着这个动作,云上声音,周身黑暗,都须臾间远去。
孟越打量眼前虚影,喃喃说:“什么时候?哦,保安开车照过来的时候……”
地下室中,泥塑又惊又怒,眼睛又要闭上。
大意了。
可同一时间,地下室的门倏忽开启。泥塑受限于身体,不能侧头看去。下一刻,几十上百枚落叶扑来,贴于泥塑身体。泥塑察觉什么,眼睛合拢——
到一半。
所有树叶同时炸裂,泥塑碎成万千粉末!
因地下室爆炸,别墅地板同时垮塌。巨响引来巡逻保安,这一回,孟越自己观察灯光,却没发觉什么不对。
他像是对待之前那团黑雾一样,此刻把从体内揪出的虚影团吧团吧,放在手上。捏紧实之后,也是黑色一团,似有灵智,知道自己即将溃散,于是瑟瑟发抖。孟越捏了捏,像是在盘核桃似的并不用力。他有心思看四周,觉得在泥塑炸裂的一刻,周身那股逼人凝滞似乎散去。
保安在一边打电话,似乎要找物业、联系业主。孟越远远看了眼对方手机,见到屏幕上时间。离他和应泽分开,恰好半小时。
不过今晚显然可以有更多收获。
孟越团吧着手上的影子,走进别墅。
不用特地开灯。他举目所见,不是翡翠园中寻常家具,而是破碎墙壁地板中露出的黄符。看到这一幕,孟越忽而笑了下:这下子,警方有线索了吧?
他发了条消息给应泽,撺掇应总来做“热心市民应先生”,半夜开车出门兜风时听到爆炸巨响。
片刻后,应泽回消息,很简单一个字:好。
孟越又听匆匆赶来的物业与陈烨伟打电话。电话那头,陈烨伟仿佛十分为难,推说自己有事,实在走不开。他踌躇着,询问物业兰亭这边究竟发生什么。保安拿过电话,简单描述。陈烨伟听到,惊疑不定,摸摸脖子,小心翼翼探头,去看车外围了一圈的叶子。
他坚决不敢动!
这一动,万一姓孟的觉得自己心不诚,把这一圈引爆,那兰亭别墅现在的样子,就是自己前车之鉴。
别墅好歹是泥砖钢架,自己可是**凡胎!
陈烨伟越说越坚决。
两边正说着,忽然听到警铃声。大约因为时间太晚,这里又不算繁华地带,路上空旷。算算时间,离孟越发消息给应泽不过五六分钟,警察就赶来。
警方向物业了解情况时,孟越有了意外发现。
他找到一个插着枯枝的玉瓶,和一个圆盘。
随后警方进入,孟越下意识将自己的力量覆盖上这两样东西。进门的两个警察仿佛没有看到,从孟越身侧走过。
孟越微微怔忪,想:是我真的藏住了,还是他们本来就看不见?
不过眼下,他不准备冒着暴露风险试验,总归待会儿就能见应泽。玉瓶罗盘至于应泽,应该正如它们之于警察。
进屋的警察手里拿着手电筒,光线四照,最终定格在地板上那个偌大豁口,以及旁边缝隙中露出的黄符。
虽然同是海城警局,但此处和孟越父母报警的地方不在同一个区,这会儿来的警察并未经手过孟越的案子。
他们当下只觉得奇怪。眼下这样,显然是刚刚有过一场爆炸。至于那些黄符,在警察看来,仅仅是屋主个人行为,和爆炸无关。
看过环境后,警察暂时退了出去,打电话给上级,请求其他兄弟单位协助,排查屋内有无其他爆炸物。
孟越听到这里,觉得自己已经圆满达成今夜目的。此刻已经凌晨,孟越准备强行按着应泽回家睡觉。
十来分钟后,“热心市民应先生”接上孟越。孟越上车后观察片刻,确认:应泽真的看不到这两样东西。
这让孟越觉得很有趣。
他手指一点点摩挲玉瓶,尝试了解上面的细细纹路。比纸人身上复杂很多倍,但孟越觉得,这里面应该有一定章法。又有树叶飘起来,孟越在上面慢慢尝试。转眼,车开到应泽家楼下。
孟越收敛心思下车。罗盘玉瓶跟在他身后,飘回应泽家里。
应泽开灯,一边脱外套、挂上衣帽架,一边说:“我去煮咖啡。”
屋内很凉,他顺手打开空调。
孟越说:“不,你去睡。”
应泽一怔。
他看了孟越所在方向片刻,眼神复杂,半晌才似鼓起勇气,“孟越,你之前说,有话要告诉我。”
孟越见好友当下模样,心想:他好像已经要溺死。
只等我向他抛下一根浮木。
空调扇页缓缓抬起,温热的风吹进屋子,可一时之间,吹不散应泽身上料峭寒意。
他固执地、坚定地看着孟越。
孟越叹口气,说:“我觉得,应该是让你高兴的事。”
应泽眼波晃动。
孟越看他,口中道:“但你需要休息。”
应泽:“……”
孟越:“我可以不睡觉,但你这几天一共睡了几个小时?现在和你说,你又要睡不着。”他瞥一眼墙上挂钟,已经将近两点。对于都市夜猫子来说,似乎不算很晚,可应泽从前作息规律,眼下已经是强打精神。他明日还要早起工作。
说到后面,孟越语气显然越来越坚决,要求:“去睡觉。定个闹铃,八点起床。”想一想,补充,“我会留在你家,和那个纸人‘谈谈’。放心,不会吵到你。”
应泽显然还有话想说。
孟越却很独断专行,说:“我不会离开你,我就在你身边,你离我很近。”
应泽瞳孔微缩——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孟越的声音又温和下来,“所以,去睡吧,应泽。我等你醒来。”
这或许是应泽听过的最动听的等待。
他恍惚点头,乖乖去洗漱、换上睡衣。进卧室前,他有些踌躇,转身看向客厅。
孟越正把纸人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桌面上。
应泽见到纸人,但他视线只是在上面扫过。孟越既然说不会打扰自己,那接下来一晚,外面一定安静。他顺着纸人的角度,找到虚空之中孟越面孔,张了张口。
孟越瞥他一眼,“晚安。”
应泽失笑,眼里一下子有了光彩,回答:“晚安。”
他打开门,走进去,一时之间并未上床,而是背对房门,心里重复之前的话。
晚安?
晚安。
应泽抬手,捂住心口,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阿江看着文案,陷入沉思.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