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丹瓶境,就是煦樵镇,这里已经是严阵以待,大批的士兵堵住了前往煦樵的各个要道关口,从丹瓶长途跋涉的流民在此排起了长队,牛羊鸡鸭的骚臭味刺鼻,伴随着孩童的哭声连片,大人不耐烦的安抚,重病之人的临死shenyin,重伤之下的痛苦嚎叫,妇人的叫骂,家犬的附和,嘈杂的人群让人脑袋炸裂。朱通混在人群之中,双眉紧皱,长久的孤独感早已无影无踪,当下的处境让他极为不舒服,云海朱家虽不算是什么大宗大族,那从小也是锦衣玉食,此次奉命巡查域西,也是为给自己挣得一份资历,为今后在学府能更好的立足,他自诩读书之人,也想为万民立命,良机不可失,他想看见更多了解更多。士兵后边摆满了强弩战车,张弓搭箭严阵以待,军帐之内,两位军侯在长桌两侧相对而坐,桌子上摆满了珍馐美味,几位美丽的侍女在一旁为其斟酒,两人对外面的吵嚷置若罔闻。“白老弟,哥哥我可把你盼来了,你可是我的救星啊!”
开口之人身穿金甲,十分张扬,腰间的银带也被埋在金甲之下,金色的裙甲下穿着宽松的黑色长裤,脚踝也绑上了金光闪闪的护甲,一双黑色的单鞋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宽厚的嘴唇一开一合,张口之间一杯清酒便见了底,看看对面的年轻男子,对方此时正嘴角含笑,饶有兴趣地望着自己,开口略带沙哑。“杨兄,恕小弟僭越,着实不该让流民聚集,以致于到了还要向我借兵镇压的地步。”
杨猎是煦樵镇的常驻军侯,因西边有丹瓶镇,煦樵镇则是偏重后勤方面,镇内的招兵调兵皆归他管,可是两年前因为血落大规模动作之后,煦樵的兵力被抽调的厉害,很大一部分就是调去了白长新部下,此时面对流民也是力有不逮,煦樵镇内民声鼎沸,没人愿意接收这些不祥之人,在他们眼中,血落丹瓶都一样,镇守府也不愿意接手此事。“老弟教训的是,老兄我这不是向你求援来了嘛!”
杨猎起身走到白长新面前,给他端起了一杯酒,虽说都是军侯,但白长新是府主第十三位弟子,十二个已经身死,现在这位可是顾门独苗,手下尽是府城精锐金甲,可不是杨猎这等二流军侯能比的。白长新接过酒杯放在桌上:“未接到府主之令,我是不能随意用兵的。”
杨猎大笑数声:“还是那句老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眼下府城之内四主齐聚,府主大人定然无暇顾及此等小事,若是此时乱民消息传入府城,惊扰诸位府主,拂了域西府的脸面,府主大人面上定然也不光彩,事后追究下来,老兄我倒是没什么,在这窝囊一辈子也没什么遗憾的,倒是老弟你。”
杨猎走到白长新身后,轻轻将手搭在其肩上,像一个老大哥一样,语重心长:“血落之地建立奇功,府主大人尚未嘉奖,此时兵将在手,放任乱局不管,事后迁怒,除去往日之功那可是老弟的损失啊,谁不知道老弟是下任军司马的不二人选,我是但求无过,老弟若是能再立一功,前程似锦,指日可待呀。”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血落之事过了这么久,白长新至今心有余悸,内心一直不求奖赏,此不足为外人道,细想之下,杨猎所言不无道理,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起身执剑朝帐外走去。杨猎见状大喜,大手一挥,几名士兵进帐收拾了桌子上的佳肴,安置好几名侍女,便带上自己的兵器紧跟白长新而去。威武的金甲军列队而来,有的长枪斜立,有的立马扬槊,一路上那些穿着轻甲的士兵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只是在路边仰望,满心的艳羡。金甲府军的身影不只是在域西地界,南光府的边疆也是靠着金甲守卫的,州司曾言,燕南战线八千里,金甲所及神鬼泣,域西万民也是以百万强军为傲。府军开路而来,气势如虹,一下子震住了场面,原本吵嚷不停的流民立马安静下来,只剩下铠甲碰撞的声音。府军摆出了防御阵型,盾牌成墙,堵住了前进的道路,白长新从中间单骑而出,走到众人面前,用他略带沙哑的嗓子高声喊道:“这里是煦樵地界,你们成群冲境,受何人指使?”
流民之间引起小小的骚动,大家只不过是想要找个活路,何来指使之说?府军后面的杨猎骑在马背上,帮腔说道:“你们即刻返回丹瓶,本将军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有什么事找丹瓶镇守府,否则休怪少军侯无情了!”
人群之中骚动更大了,千里迢迢跋涉至此,岂有返回的道理?后方可是万丈悬崖,不小心怕是要步了血落的后尘。“诸位大人有所不知,那丹瓶已被戾气侵蚀,跟血落一样,成了死地,我们也是抓紧逃命,回去那不是找死吗?”
“是啊!我家就离血落不远,前些日子家中老人染病,不日便丧命,大夫看过之后便慌忙离去,随后举家东迁,后来我们才知道戾气外溢已经蔓延到丹瓶了。”
白长新大喝一声:“胡说!”
一剑挥出,十步之外的说话之人便被剑气劈成了两半,鲜血溅了周围人一身,纷纷闪身躲避。白长新随即呵斥道:“你们皆是被这些人妖言惑众!我曾亲往查看,绝无此事,还不迷途知返,前路便是尔等死地!”
杨猎此时已经被吓傻了,呆呆地坐在马上,血落的血还未凝干,白长新再造杀戮,他就不怕万劫不复吗?心念及此,杨猎驱马上前道:“老弟!你疯了,为兄可不是请你来大开杀戒的,镇住场子便可,现在过了呀!”
“他们要是听的进道理,何至于堵在关口,迟迟不肯退去,杨兄说得对,府主大人现在百事缠身,不能让这些乱民惊扰,非铁腕不能弹压,先压下眼前的麻烦再说。”
说罢,白长新再次向前几步,前面的流民惊慌之下后退数步,眼前之人像个杀神,但是想想血落的遭遇,人们还是鼓起勇气,大声喊道:“冲过去,冲出一条生路呀!”
人群开始向前涌,朱通被人潮推着,也跟着向前挪去,白长新的马受到惊吓在主人的示意之下停止了后退的脚步,随后白长新跳到地上,闪到为首几人面前,剑光闪动,几名壮汉已经静静地躺在地上,不曾有滴血流出。荆水战场在朱通眼前飞速划过,慌不择路地人群拼命向后退去,大家甚至互相推搡,将身后之人挡在身前以求自保,思绪飘忽之间,朱通被人推到了人群最前面,他丝毫未显出惧色,目光扫过地上几具尸体,最后定在了白长新的身上。朱通的心境波澜起伏,他想将眼前的军侯就地正法,但离开云海之时,家族长辈对他的叮嘱言犹在耳:“不要牵涉太深,查清此事给州司、仙门一个交代便可,血落影响甚大,事毕之后前途无量。”
平复下心境之后,朱通与白长新的眼神对上,此时那双眼睛之中满是冷漠冰冷,让他误以为常年征战的将军都应该如此,而此时一旁的杨猎已经跳下马,面色惊恐地拽住白长新,恭恭敬敬地朝朱通深施一礼。“参见大人!”
白长新一生征战,率领府军南镇南光北守丹瓶,见过形形色色的魔族,多次在魔爪之下死里逃生,在战场之上,他总结出来最简单战胜恐惧的方式便是杀戮,杀心一起他便无所畏惧,曾经说过他走火入魔的人都已经被他砍杀,从此他便只剩战功赫赫威名四起了。眼前的黑衣青年被推出来,面上无丝毫畏惧,挑衅的眼神更是点起了白长新的怒火,杨猎的一声参见大人,令他如梦初醒,男子站在人群前方,一身黑衣风尘仆仆,混在人群中也是颇为和谐,此时的白长新目光尽数落在对方腰间,那条真域的制式金带是仅剩的衣着规则,没人敢随意佩戴,此人修为与府主同阶,金带超凡境的伪仙。白长新收起兵器,不情愿的俯身施礼。朱通一脚踏过拦在前方的盾墙,腾空而起,足下惊雷之声,坚不可摧的盾牌生出一道裂痕,炸裂开来,双手空空的士兵愣在当场,杨猎目送朱通脚踏千军潇洒而去,擦了一把脑门的冷汗。流民见状呆立片刻纷纷涌上前来,一个个冲过了士兵的封锁,府军呆在原地等待将军的命令,殊不知白长新内心已是翻江倒海,仍然望着朱通离去的方向,迟迟未动。“老弟,走吧!挡不住了!”
杨猎抓住白长新的手臂将其拉出人群,府军逐渐从人群之中撤回营帐。杨猎灌下一口清水,呼出一口气,随手把兵器丢到不碍事的地方,一屁股坐在帐内的主位之上,靠在靠背上喃喃地说了一句:“我真怕那人动起手来,咱们可就要歇菜了。”
白长新一把抓住杨猎的衣领将他从座位上提起来,愤怒地问道:“他是谁?怎么会混在流民之中!你把我坑惨了!”
杨猎被吓得一哆嗦,以为他又要犯失心疯了,心中忍不住腹诽,明明是你自己嗜杀成性,反倒怪起我来了,面上却是强颜欢笑:“老弟,误会了,撒手!我怎么可能认识他呢,我要有这关系,至于在这窝囊这么些年?”
白长新撒手,杨猎落回作为之上,他整理下凌乱的衣服,撇一眼正在发呆的白长新,这个傻冒莫不是被吓傻了吧,随即起身穿戴一番,口中说道:“流民已经冲过了关卡,我要组织兵力疏通,万不能让他们与当地百姓再起冲突,否则府城要革我的职了,老弟你随意,老兄我先去忙活了。”
杨猎唉声叹气像个老夫子一样离开,整个兵营被他带走了大半。白长新心中一惊,朱通离去的方向正是府城所在方向,陌生的超凡修士出现在域西,一时间竟然忘记了通知府城那边,想到这,才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张微黄的同心纸,用口水在其上面写下相关信息,随后字体变成了墨色,稍候片刻纸面变成了白色,然后将纸张收起,召回自己的府军,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