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在得知这一消息后,深吸口气,同正在给自个梳理头发的张意如道:“皇上这是打算遂了皇后的意啊。”
张意如闻言,拿着木梳的手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
“无论如何,小四都会陪着姑奶奶的。”
太后抬手,示意张意如停手,而后施施然起身。
张意如见状,忙上前扶着她坐到了榻上。
“小四啊,哀家知道你的心,但是张家人现今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哀家也是……无力回天……皇后隐忍不发多年,哀家本以为她也只有将这口气吞下了,毕竟皇上也是知情的,孰料……横生出个沈长乐,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
就算沦落至此,太后依旧优雅,但鬓边华发不过短短几日又生了不少。
“姑奶奶的意思……其实长乐公主才是……”
有些话张意如到底不敢多说。
“沈长乐同皇后生得那般像,谢青棠又跟他父母生得那般像,有些事许多人都心知肚明,但皇上下旨,咬死了说是他的孩子,没有证据的事儿,就算谣言纷飞,那也只能是谣言。谁能想到皇上临了了,竟然生出了旁的心思,来了这么一出,不惜混淆皇室血脉!”
太后一手放在榻上的小方桌上,以手支额。
“哀家老了,有些事也力不从心了,但你还年轻,你还可以,只要你在,张家就不算完。”
张意如心头‘咯噔’一下,一阵酸苦接踵而至,面上却带着平和笑意,挨着太后,坐到了她的脚边,帮她轻轻捶着膝盖。
“姑奶奶,你们要是都离小四而去了,小四一个人活在世上也没甚意思。”
太后伸手戳了戳张意如的脑门。
“没出息!”
“何况不是有三堂兄吗?他前几日不是又重新被皇上启用了吗?张家还是有机会的。”
“张三?”太后冷嗤,“你以为他为何能坐上锦衣卫那个位置?就是因为他是个墙头草,对他来说,张家比不上自身的利益,他记恨着张家本家人呢。”
张意如没有说话,她只是突然想起了她被太后接进宫教养后某一年的新年,她回府团圆,就见一个庶子,穿着体面的单衣,站在风雪里瑟瑟发抖。
她那时想,国公府并不缺银子,可她这位堂兄大抵是只能拿出这么件体面衣衫了。
这样的国公府,他自然不会贴心。
太后看着张意如垂眸不言,伸手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轻拍着道:“哀家啊,给你想了个好去处。”
张意如眸子闪了闪,轻声说道:“有姑奶奶在的地方,才是好去处。”
半晌,太后长叹了口气:“姑奶奶半截身子都是埋进土里的人了,趁姑奶奶能给你安排,还是早做安排得好。”
张意如知道事情已无转圜余地,轻点了点头:“听凭姑奶奶吩咐。”
太后满意地笑了,又偏头看着坐在自个脚边的张意如,低声问道:“不问问哀家给你物色了个什么人家?”
“姑奶奶看上的,自然是极好的人家。”张意如仿似浑不在意,仍专注地替太后捏着双腿。
太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祁家倒是不错,虽说从前是个小门小户,但现今不一样了,祁镇手握兵权,家里人丁也单薄,对于你这样的性子来说正正好,没甚勾心斗角的。”
张意如动作微滞,很快又恢复如常,漫不经心道:“还是姑奶奶想得周到,说来小四也曾远远地见过祁将军父子。”
不止见过,她还听过不少传闻。
据说,这祁镇是个骁勇善战的,但为人油滑,以前也算是定北军出来的,只不过老定北王不甚喜欢他,他这才想法子调去了西北,成为了西北独领一方的将军,此次皇上将他调去北阳也有这层意思。
其实这都不算什么,被人津津乐道的还得是他后宅里的那些事。
说他有怪癖,说他命硬,接连娶了三个正妻,均年纪轻轻就死了,又纳了几房小妾,也都没有活过多久,最后他干脆就不搞这些花哨名头了,只等人献上美人,玩个两日也就罢了。
而他的儿子祁游则是他第一任妻子生的,性子跟他却是南辕北辙。
祁镇疑心病重,谁都不信,连上他床榻的美人,也得被他派人来一顿搜身;祁游则为人豪爽,最喜交友,很好接近。
“你觉着祁将军怎么样?”
太后的话,猛地拉回了张意如跑远的思绪。
“祁小将军自然是……”
“是祁大将军。”
太后笑得和蔼,纠正了张意如错误的认知。
张意如彻底停下动作,抬头望着太后,眼中满是恍然,似是听不懂太后话里的意思。
“姑奶奶的意思……”
“祁大将军岁数虽大,但常年练武,身子强健,且他有过几任妻子,总会疼人,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你听过也就罢了,做不得真的,最为要紧的是哀家早年照拂过他,也不怕对你不好,哀家早给他去了信了,他也应下了,至于祁小将军,岁数不大,怕是不够稳重。你意下如何?”
张意如听着太后的话,缓慢地眨了眨眼。
“姑奶奶,小四……”
“姑奶奶去了,徒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总是不忍,你又是姑奶奶看着长大的,姑奶奶总是盼着你好的。小四啊,记住姑奶奶的话,看人不能只看表象。”
张意如一颗心仿似沉入了深深的湖底。
“多谢姑奶奶教诲,小四省得,小四会安心待嫁。”
她听得自个如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