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棠是曹皇后所出之子之事一经传出,朝内外是沸反盈天,且不说谢青棠自幼是在定北王府长大的,就是先前所受的腐刑,就算他真是皇子,也叫人难以置信皇上会将人认回。
可皇上不但将人认回了,还将此前亲封的长乐公主许配给了谢青棠,谢青棠是否真的被施以腐刑了,这就叫人看得云里雾里了。
至于谢青棠的身世,皇上和皇后都出来认了儿子,他们这些做朝臣的,总不能说那不是两人的孩子吧?
赵鼎听闻这个消息后,趴在左野肩头,嬉皮笑脸道:“左兄,现在怎么搞?原本给你物色的两位夫人,一个跟太后一起幽居在瑞宁宫,非诏不出,一个跟人跑了,即将成为皇子妃。”
左野没说话,直接往侧面让了一步,差点叫赵鼎摔个倒仰。
“诶诶诶,左兄,你不能气急败坏就伤害兄弟啊。”
“现今两个人身份都颇为敏感,还是少提为妙,何况边疆不稳,我也没心思管这些。”
左野面上没甚表情,说话的语调带着几分嘲讽。
赵鼎四下看了看,又凑到左野面前。
“这不是在你的地盘儿嘛,怕什么?而且这屋里只有我们两个。”
左野没说话,转身坐回了圈椅上。
赵鼎不甚在意左野的态度,又坐到了另一边的圈椅上,身子斜倚在小方桌上,对他挑了挑眉。
“不过,左兄,说真的,你也老大不小了,我都有两个孩子了,你这还单着,说不过去啊。何况南边有你们靖安侯府的人守着,那南蛮子也不敢动,就是北边哦……难不成你想去镇守北边?”
左野没说话,只是看了赵鼎一眼,其中不言而喻。
赵鼎双眼瞠大,立时坐直了身子。
“漠北六大部现今蠢蠢欲动,我听说乱得很,时不时就会侵袭边境,定北军也被一分为二,一半跟相邻几个城镇的兵士调换了,一半还留在原定北军里,由大将军祁镇统领,我听说那祁镇也是个老狐狸,一直也不敢管,只上报,你去,不怕被他们给吞了?”
左野冷嗤一声:“吞了我?也不看看他有多大的胃口!”
看着赵鼎关切的目光,左野又笑了:“何况,我在南边,他在北边,他怎么吞了我?”
赵鼎松了口气:“哎哟,左兄,你可吓死我了,不去就好,咱何必躺那蹚浑水呢?”
左野嘴角噙着抹笑,不再多言,倒是赵鼎,或许真是欠揍,又凑到他面前旧事重提。
“左兄,一位公主,一位由太后亲自教养出来的世家姑娘,皆是花容月貌,都不能叫你动心?”
左野脑内瞬时晃过一个身影,在刀光剑影中,他揽住了她的腰,她拢紧斗篷,敛身同他道谢。
赵鼎看出了几丝端倪,笑道:“看样子左兄还是有点想法的,让我猜猜啊,张四姑娘是太后教养出来的,最是知书识礼,跟外男都没说过几句话,倒是这长乐公主,生得一副好样貌,偏性子还活泼有趣,倒是极为不错。”
左野挑眉:“看样子你是颇为欣赏她?怎么?是最近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就喜欢她噎噎你?”
赵鼎忙不迭摇头:“这样的人我可消受不了,还得是像左兄这样威武的人才好,我啊,还是喜欢春杏这样如水温柔的女子。”
左野边将左手食指上戴着的银环取下把玩着,边漫不经心道:“可别介,这可是皇子的人。”
“哪里就能说是皇子的人了?”赵鼎将手中折扇‘砰’地一声打开,后仰靠在椅背上,“他被皇上认回了,两人名义上就是义兄妹了,朝堂上那些迂夫子,可不得拿唾沫淹死两人?我看这事儿还不一定能成!”
“也不是没有办法。”左野将银环复又戴回了左手食指上,“但咱们这位皇上,并不一定愿意去做。”
“不过……”赵鼎四下瞧了瞧,以折扇遮住半张脸,同左野低语道,“他当真没有被……”
他空出的那只手用力往下比划了下,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
左野眼神空茫了一瞬,后道:“秉笔太监赵成、锦衣卫张添和都察院御史杨肃,还有大理寺的沈长怀当时都在场,除非其间有皇上授意,或者太后干涉,亦或是皇后,其间使了什么别的手段也未可知,谁知道呢?”
赵鼎卸了身上气力,仰头看着房梁,长叹了口气:“可真是一悲一喜啊,这丽妃和她肚里的孩子之死就没人追究了?”
“不一定,总有人要去追究的。”左野起身,背对着赵鼎,“你且看着吧,这趟浑水,还不知有多少人要进去搅呢。你自便,我去演武场了。”
如赵鼎所言,皇上旨意一下,朝堂内无法对谢青棠身世置喙的官员借着这个由头纷纷上奏阻挠,皆是两人身为兄妹不可成亲的言论。
毕竟封沈长乐为公主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皇上现今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可谁能想到,此时最为知书识礼的曹皇后站了出来。
她不仅下了罪己诏,竟还去了钗环,披发前往太和殿请罪,并道出事情原委。
原来定北王妃私下早已同她禀明过谢青棠和沈长乐的婚事,只待她点头同意,就正大光明地下聘,给两人签下婚契,奈何事与愿违……
而沈长乐不惧谢青棠患难,曾前往雁苇泊陪伴,她有感于长乐对青棠不离不弃之情,也为了不时能见到自己的儿子,这才有此一举。
不管曹皇后是何说辞,试问天底下有几位皇后能不畏群臣眼光,在太和殿外声声罪己?
天下文官清流,只要不是一根筋的,都有感于曹皇后昔日仁德和曹家在天下士子心中威望,愿意退让一步。
此事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只是,末了,曹皇后感叹的一句话却不得不叫人多想。
——“或许藏下皇子就注定了定北王府的结局,可惜了定北王府三代人的声名,终究是我对不住定北王府。”
“一石激起千层浪”,说定北王府通敌叛国案另有隐情的言论又甚嚣尘上。
皇上知道曹皇后的举动后,禁不住揉了揉眉心。
“她这是在逼朕啊,逼朕做出选择!”
他不无怒气地在床上发了一通火,然后又是好一阵咳。
宫内诸人不敢多言,只垂头伺候着。
不多会儿,皇上就做下决定,让人传内阁首辅赵海和左副都御史杨肃来。
一时,朝堂内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