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你今日急急想我同他和离,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谢青禾临走前问道。
谢青棠笑着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我明日一早就会带着长乐回宫了,怕你一人在此苦闷。”
“有些事,你不必瞒着我,我可以帮你的。”
谢青禾说这话时,眼中满是坚定,叫谢青棠不忍拒绝。
“堂姊,其实我只是想你简单地活着,但家中事发,我和他必然有一战,我不愿你一辈子被蒙在鼓中。”
“这样很好,我也是个大人,我有能力负担起我之责。”
这是谢青禾的决绝。
沈长乐想,其实他们谢家人还真是一脉相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而这份坚持无非就是是非正义。
谢青棠也做出了决定。
“我要要回定北军。”
“我知道了。”
这对话寥寥几字,但其中分量不过估计。
沈长乐清楚,这是谢家人之间的共扶。
待送走谢青禾后,谢青棠同沈长乐说了今日之事。
“他给了你什么?”沈长乐问。
谢青棠答:“一个地址。”
“什么时候去?”沈长乐替谢青棠理了理衣摆。
谢青棠握住了沈长乐的手:“我已经派了两拨人去。”
一个人潜伏,拿到证据;一拨人留踪,等人来毁灭证据。
沈长乐没有继续再问,谢青棠行事,她总归是放心的。
是夜,月明星稀,谢青棠站在院中,看着被烧红了的半边天。
“怎么突然起火了?瞧这方位,像是勾栏瓦舍聚集的那一片。”墨香讶异道,“这火势看起来不小啊。”
谢青棠淡声道:“放心,东都城内的救火兵丁是最为训练有素的,不会出大事的。”
“殿下说得是。”墨香恭敬道。
如谢青棠所言,不过半个时辰这火势就小了。
“收拾好了吗?”谢青棠收回目光,问站在身后的墨香。
“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墨香答。
就在此时,高让来报,赵凌来了。
“说是明日两位殿下就要带着小殿下们回宫,特来送些补品,聊表心意,也表歉意。”
赵凌此番前来,事情怕是不简单,谢青棠不想同他打太极,让高让去回话。
“就说,心意心领了,夜深了,黑路难行,早些歇息吧。”
“是。”
高让匆匆去了。
赵凌得了这话,微一愣神,却也没坚持,只是从袖袋里掏出了块银子要塞给高让。
“此番辛苦高总管了。”
高让年纪轻轻就被谢青棠赏识,委以重任,成了重华宫的内侍总管,加之他先前跟在张士身边,学到了不少东西,太知道什么东西能拿,什么东西不能拿了。
旁人或许可以,但赵凌的不能拿。
“赵御史,您这就严重了,奴婢是伺候殿下的,自当尽心竭力。”
他轻飘飘地将东西推了回去。
赵凌会意,像送补药一般,没再坚持,回了自个的院子。
见得正房内亮着的烛光,他心头升腾起的阴霾悄悄退却了一二。
他今日原本还有事,可他还是决意先去看看谢青禾和孩子,这几日她心情似乎不佳,陪陪她总是好的。
一进得屋,他就见谢青禾正坐在摇篮边看着已经熟睡的孩子。
他的脚步不自觉放轻,饶是如此,谢青禾也感觉到了,在他将将走到她身后时,她倏然抬头,眼中似有……戒备?
“锅里煨着汤,我让人去端来。”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站在摇篮边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赵凌觉着定然是他近来忧思过甚,谢青禾又是背光而坐,叫他看岔了。
他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
“辛苦夫人了。”
“没有你辛苦。”
谢青禾没有回抱赵凌,分外自然地从他怀里退了出来,转头吩咐一边候着的下人去端汤来。
一时,屋内很是安静。
谢青禾不愿赵凌察觉什么,就没话找话。
“我听说外面着火了?”
可她没想到,只一句话,就引出了赵凌的些许不同来。
他的眸光闪了闪。
以前很多不被在意的小细节,当她起了防备心后,在她面前便无所遁形。
“听说是勾栏那一片儿,那一片儿要是烧起来了可不得了。”
“已经扑灭了,东都的救火兵丁果真叫人安心。”
“不知查出燃火源头了吗?”
“估计明日就知道了。”赵凌见谢青禾似乎还要问,连忙道,“我还有些公务要忙,你先歇息,我去书房,待会儿命下人将汤也给我送来书房就是。”
谢青禾面无表情地看着赵凌离去的背影,良久,她讥讽地勾了勾唇。
以前的她还真是傻,在她面前,赵凌都不用怎么掩饰都能将她随意哄骗过去。
***
回宫后,曹皇后便急急带着太医来给沈长乐瞧了,直到太医说已无大碍,但伤了元气,须得静养后才略略安心。
瞧得两个孩子吃得好、睡得饱,她更是欢喜。
她以前痛失爱子,如今瞧得自家女儿能够险中求生,算得圆满,已然欣慰。
沈长乐现下有曹皇后照顾,谢青棠是分外安心,他也能专心去处理一些迫在眉睫的事。
燃火源头查出来了,无非就是一个客人在花满楼里面喝醉了酒,失手将烛台打翻了,而火势蔓延如此之快的由头,是因为桌上还有两坛酒,巧的是都被他喝醉了给打翻在地。
按理说,一间屋子燃起来,早该被人察觉的,奇就奇在当时没人发觉,而那名醉酒的客人也被烧死在里面,连带着将相邻的一间花楼也给燃了起来,烧得跟花满楼没俩样。
谢青棠听了烧火兵丁查出的由头,是分外不满。
“继续查!锦衣卫去查!”
救火兵丁是百思不得其解,不就一件起火的事儿,少了两家花楼,就算是花满楼是这东都城内最大的花楼,也不值当一个新晋太子去管啊!
可是太子殿下就是管了,他们也只有遵照太子意思,配合锦衣卫去查。
而锦衣卫去查的当口,关于仲赫的案子又有了新的进展。
有东都郊外的一家子来告发仲家,说是他们侵占了他们的良田,让他们去干活,当时说好了要给银钱、分粮,结果银子没见着,分的还全是糙米,谷壳占了大半,一家子老的饿死,小的也要活不下去了。
随着这一家子的告发,更多人站了出来,甚至还有士子来告,说是仲家侵占了他们书院的学田。
仲家彻底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殿下,形势不容乐观。”张添最后道。
谢青棠知道,赵凌这是向他施压,希望他能将仲赫案早点揭过去,也为转移他的注意力,将纵火案掩过去。
“难不成……”他轻笑,“你们觉得我一定要保仲赫?”
张添微愣,难道谢青棠一直在做的不就是这样吗?
这几日,他不惜得罪赵海,硬说证据不足,不足以说明他们是共谋,拖着不处置仲赫,坚持只贬官以作惩罚,这一切难道不就是为了保下仲赫为他所用吗?
他还暗自思量,定北王府唯一不耍枪弄棍的谦谦君子,终究还是在权势的浪涛中被洗涤成别的模样。
如今他却又说……不是?
当然不是,谢青棠从没有想过要保仲赫,他要的是借力打力罢了!
只是赵凌这一遭,倒不像是他一贯的作风。
他急了,急在何处?
他们偷换了定北军那么大批军械,就算是养私兵他们也用不了那般多,大部分还是得拿去卖。
卖给谁?
定然是澧朝以外的人。
他们发的是国难财!
他们突然得了这么大笔银子,若是直接入澧朝的银库,必然会被查,他们需要将这笔赃款变成干干净净的银子。
怎么办?
仲赫让他去花满楼旁边的那座花楼,里面的老鸨是他的人,而花楼恰恰是个大大的销金窟,他们本来就该烧花满楼旁边的花楼,可火却先从花满楼起……
“去查花满楼的老板是谁!”
张添不明所以。
“花满楼的老板是那个老鸨以前的客人,一个江南富商,大多时候都呆在江南一带,做水产生意的……”
看着谢青棠的眼神,张添猛然回神,躬身行礼,道:“臣现在就去查!”
“我要花满楼的账簿。”谢青棠又补道,“无论什么手段。”
花满楼给烧得什么都不剩,人都死了不少,要账簿,找谁要去?可……
谢青棠不再是光风霁月的谢家六郎,更不是温文儒雅的侍读学士,而是未来将要执掌天下的太子殿下!
此刻,张添不能再有别的答案,唯余一个字。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