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浪从城楼下迭起,一直传到谢青禾的耳中。
谢青禾面色陡然一变,抱着孩子的手气得发颤。
“赵凌,你骗我!”
“青禾,你拿孩子和你的性命威胁我,我如何能够骗你?只是局势复杂,这天下不满皇上统治已久,何况太子妃殿下又卷入毒害皇上的命案中,自然是有诸多变数!”
赵凌恨恨咬牙,他没想到会被聂洪海摆了一道。
这人果真太不受控了!
雪越下越大,甚至模糊了底下人的面容,谢青禾伫立在风雪中,只觉世界之大,渺无所依。
而城楼下的沈长乐被聂洪海一箭射中了左臂,差点从马上摔下去,幸而被尚未及时拉住了。
“快,护住娘娘!”
高让和尚未骑着马将沈长乐往身后的城墙边护,防卫营呼啦啦一群人也围了过来。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沈长乐还没受过这样的伤,额际顿时疼出了一片冷汗。
可条件有限,顾不上处理了。
“高让,帮我将箭拔出来。”
高让犹豫:“可箭上有倒刺,拔出来恐怕会流更多的血。”
沈长乐看了眼汩汩流着鲜血的手臂,狠狠心,说:“那就把外面的箭杆给我折断,不然待会儿不小心碰到更难受。”
高让忙不迭点点头;“那请娘娘忍一下。”
沈长乐从袖中掏出绣帕来咬住,然后用眼神示意高让可以了。
高让看着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可出手却是干脆利落,‘咔嚓’一声就将挨着沈长乐皮肉的箭杆给折断了,然后撕了一片自个的衣角,给她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
就在此时,聂洪海带着几名禁军,打马从城内行出。
尚未等人大惊,毕竟城门口最是狭隘,要是内外将他们堵死,他们还真不好逃脱。
没成想,聂洪海带着几名禁军飞一样掠过他们,骑着马到了城门口,大呼:“赵御史,你可别被他们给骗了,夫人抱着的分明是小皇孙,不过谁知道这是不是小皇孙呢?”
聂洪海还在抹黑和贬低谢青棠。
“毕竟谁都知道我们当今的太子殿下,不,现今该说是妄图窃国的贼子,曾为内侍。”
这话就委实难听了。
谢青禾被气得面色涨红,难得不似大家闺秀,直接开骂:“聂洪海,你放你娘的狗屁!我还说你不是你娘生的,是从狗胎里出来的呢!”
定北王府中男子居多,又统定北军,她也是去过军营的,这些骂人的话自然都是听过的,只是以前碍于身份从不曾说过,此时敢欺负到她亲人头上,她连命都不要了,还在乎什么大家闺秀的名声?
“赵凌,我告诉你,从我出城去祈福开始,我就将孩子换了,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为什么。”
赵凌脸色一变:“你竟如此恨我,不惜拿我们的孩子涉险?”
“我想,要是你真的敢害小皇孙,害死的只会是你的孩子,那大抵是因果报应!”
寒幽,对不住,皆是母亲的错,可母亲已经无路可走了。
“是不是觉得我很狠心?所以,赵凌,不要再考验我的耐性!”
最后几个字谢青禾特意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像是一把双刃剑,扎没扎着赵凌的心她不知道,但是她的心已经被扎得千疮百孔。
城楼上的大多士兵都被尚未带着往下撤了,只余下十多名留守在谢青禾身边,可由于变故又纷纷往上涌,做出防备状,只待尚统领下一步指示。
沈长乐在城楼下一颗心跳得飞快,谢青禾和赵凌的对话虽然她听得模糊,但她仍止不住地担忧。
若堂姊今日为护她死在这里,她该如何向青棠交代?
“娘娘,赵凌此番出尔反尔,我们该当如何?”
禁军直直向他们压来,赵凌和左野带的士兵又在外面等着,真是前有虎后有狼啊。
“冲出去!聂洪海突然反水,不一定就是赵凌授意,不是赵凌授意要么就是背后还有黄雀,要么就是他们已经内讧。”
沈长乐抬头望了眼已经从另一道口子打进城,越聚越多的士兵,再看了眼城外整肃站立、按兵不动的黑压压一片士兵。
“我们只有大着胆子冲出去,或有一线生机。告诉诸位将士,若外面的士兵没对我们动手,切忌也不可动手。”
尚未按照沈长乐的吩咐,扬声稳定了军心,同时,沈长乐嘱咐了人传话于谢青禾,说自个没事,以宽她的心,叫她莫要冲动行事。
“我走在前面,若我有意外,依我对赵凌的了解,就算给天下人看,也会善待你们的。大家准备好,一边抵挡禁军的攻击,一边有序往外冲!”
尚未不甚赞同,可沈长乐已然一马当先走在了前面,防卫营的将士们则边抵挡着禁军的攻击,边随着她往城外撤。
可就在此时,赵凌脸色大变,骑着马往城内冲来。
“青禾!”
尚未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唯恐赵凌要对沈长乐不利,就要驱马挡在沈长乐面前,没成想她却突然加速,不要命地往前冲。
高让紧随其后,就见一抹绿意在漫天的白中格外显眼,像是要就此燃尽自个最后一丝生机。
好在沈长乐及时上前,将人接在了马背上,马儿发出一阵嘶鸣,沈长乐左臂的伤口再度鲜血汩汩,可是他们谁也顾不上了。
沈长乐和谢青禾对视一眼,一人满足一笑,眼中均是庆幸;一人似苦似悲,眼角终于落下了隐忍许久的泪水。
沈长乐压下喉头哽咽,扬声:“防卫营的将士们,跟我走!”
沈长乐带着谢青禾同赵凌擦肩而过时,赵凌从始至终未加阻拦,他只是伸手想要抓住那抹绿,可他甚至不敢直视马上一直盯着他的人。
他只能下令左野带来的士兵们不要阻拦他们离开,又强硬地让聂洪海下令叫禁军停止攻击。
左野看着从自己面前经过的人,一身华服,却染满鲜血,但浑身是冰冷和坚韧,激不起人丝毫的怜悯,只叫人生出满满的征服欲,想要看看她的骨头到底是不是有那么硬!
良久,左野打马行至赵凌身侧。
“这便是你想要的?人还是没有留住。”
赵凌垂眸闭了眼。
“无忌,我从不曾有一日忘记我们的雄心壮志,皇上不是已经死了吗?沈长乐也像丧家之犬一般。人是不是看不见了?”
“可现今名不正言不顺,天下人都知道我们在谋朝篡位了。”左野不满道,“我是不在乎名声,但得登大宝的你,必须留个干净名声,偏你今日出现在此。”
“今日我出不出现,我都没法立时登上那个位置,还得一个契机,你不是知道吗?”赵凌反问。
“是,我知道,但你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左野摸了把自个马侧的刀柄,“子晟,我相信你,所以我赌上了我靖安侯府全府的身家性命。”
赵凌睁眼,抬眸望着城楼上抱着孩子的士兵:“不会,今日……我已经由着她放虎归山一回了。他们看不见人影了吧?”
“是。”副将恭敬回道。
“着人去追吧。”赵凌淡淡吩咐。
副将应声,请示了左野,立时点了两万兵马去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