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星只迟疑了一秒就回过神,走到了病床边,站在了江景年的身后。
白皙的指尖搭在江景年坐的椅背上,不时的蹭到他后背上的西装,不经意的动作,熟稔之极才会流露。
酥酥麻麻的感觉,江景年定了心神,也敛了方才那抹稍纵即逝的不悦。
“外公,你现在好偏心,只招呼江景年坐着,我就只能站着吗?”她噘嘴不满。
无论过多久,她在外公面前也永远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轻易就能说出撒娇的话。
而且对于老人家一直盯着江景年的行为,已经猜到了原因,不用说也知道,一定是老薛通风报信。
“都多大了,还吃这种醋。”宋鸿博笑出声音,“嗯,乖,你自己找个地方坐。”
“外公……”
宋鸿博的目光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一段时间不见,这个年轻人倒是更加沉稳了。
“寒星,我有点渴了,你去给我倒杯水。”
“您手边不就有水。”
宋鸿博笑了下,“那我想喝粥了,乖孙女去给外公买一碗鱼片粥吧。”
“……好。”
柳寒星叹口气起身,将地方腾给两个有话要说的男人,这点眼力见她还是有的。
宋鸿博的目光跟着孙女,直到病房的门关上才收回来,他盯着江景年看了会儿,才开口跟他寒暄,面色的笑意也随之淡去。
“最近公司怎么样?”
“还好。”
简单利落的回答,嘴角笑意淡淡,江景年温和的外表总是给人无懈可击的感觉。
宋鸿博点点头,瞧着他的目光有些怔忪。
这么出色的年轻人,竟然是苏百涛的外孙……
兜兜转转,一生都要过去了,他跟那个老家伙,临了竟然还成了亲戚,一时之间委实令宋鸿博感慨万分。
“你外公最近可好?”宋鸿博问。
“腿上的旧伤发作,最近几年只能坐轮椅了,但外公的精神看着倒是不错。”
“你外公争强好胜了一辈子,老了,连路都走不了,真是天意弄人!”宋鸿博自嘲的笑了笑,苍老的面容上显露出一道道岁月累积的沟壑,“苏百涛呀苏百涛,想不到,我们的缘分断了,孙子辈的还在继续,哈哈哈……”
江景年对于老人的调侃没有任何反应,上一辈的恩怨,他没有插嘴的余地。
“你外公,知道你要娶我家孙女吗?”
“知道。”
“他就没反对?”宋鸿博可不信。
“反对。”江景年也不打算隐瞒。
宋鸿博缄口沉默着,打量着他,也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却没就着之前的话题。
“比起你父亲,甚至你外公,你更适合当一个领导者。
你父亲为情所困,前半生处心积虑谋划来的,后半生又都失去了,如果不是你,江氏怕是早就名存实亡了,你是个人才,我一直都没有掩饰对你的欣赏,这是男人对男人的欣赏。
就算你是江松溪的儿子,苏百涛的外孙,也没有影响这种欣赏!
可是……”
江景年安静的聆听。
“可是再欣赏,你作为未来孙女婿,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家伙,还是得挑上一挑的!
我这个孙女样貌性情都是无从挑剔的,生在豪门,能有她这样的性格,已属难得,你配她,按理说也算是男才女貌,可是你的家庭……”
宋鸿博顿了顿,叹了口气又道,“你父亲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还是有所耳闻的,我知道你不容易,但是你的家庭带给你的烦恼,我的孙女没有理由要陪着你承受,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明白。”江景年表情严谨的回答。
“你明白最好,还有你的外公,以我对他的认知,他绝不会同意这桩婚事,你可想好了退路?”
他宋鸿博的孙女,他捧在手心里宠了二十几年,也不敢说,没让她受过委屈,若是真嫁到江家那样的家庭中,以她要强正直的性格,又怎么可能会不受委屈?
所以,江景年再好,若是不能解决这些,那也是没资格娶走他的掌上明珠。
退路?
江景年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退路。
江松溪也好,苏百涛也好,除了血缘上的那些牵绊,于他而言,跟其他陌生人并没有太多不同。
若是将寒星跟他们搁在天平上,毫无疑问,他会选择她。
但是宋鸿博是她最亲的亲人,江景年不知道自己这番冷血的话,是会博得他的赞赏,还是会引来反感?
“你在想什么?”宋鸿博笑眯眯的望着他。
“在想,我要说的话,会不会令您对我改观,不再欣赏,甚至是不愿意将寒星交给我。”
江景年坦诚的说出这番话。
宋鸿博愣了一愣,似乎是被他的话触动了,继而笑出声音,“你是个聪明的,寒星加上寒云也不会是你的对手,这点我知道,其实你娶了寒星,对柳氏、对寒云也不失为一道护身符。”
是夸赞他的话,同时也说出了心底的顾虑,江景年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如果不能让寒星无所顾忌的嫁给我,那江家于我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选择,我可以跟我母亲改姓,却不能不娶寒星,至于我外公……”
宋鸿博看着他,心里莫名生出几许惊惧。
“他老了,不良于行,又能阻止我什么呢?苏家老宅,寒星不愿意的话,这辈子都可以不去,如果她不喜欢,或是您不喜欢,婚礼上……你们不会见到任何不想见到的人。”
宋鸿博,“……”
柳寒星买了粥回来,不过二十分钟不到,对于两人谈了些什么,她想左右不过是外公想考验一下江景年而已,便没有多问。
陪着老人家喝了粥,又东拉西扯的聊了会儿,直到老人困了,他们才离开。
电梯往下降,她软软的靠着他,“我外公为难你了?”
“没有,他不知道多喜欢。”
“我不信。”
“我答应婚后每天陪他下棋,你说他喜欢不喜欢?”
柳寒星笑了下,“你有时间陪他下棋才怪,空头支票开多了,小心翻船。”
“我说到自然做到,这个就不用你担心了。”
电梯到了一楼,他搂着她走出电梯。
“我才不担心呢,巴不得外公为难你才好……”
话说了一半,她就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宋烟模样憔悴的扶着,比她更憔悴的高子义,正从门口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