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厌给程岁换了一身新衣服。
从保暖内衣到羊绒毛衣，再到厚厚的卡其色大衣。
他给她穿得很厚，让她等会儿出去时免受半点风寒。
程岁似是有些困了，眼皮耷拉着，整个人没什么精神，也就特别听话。
陆厌在玄关处给她穿鞋时，耐心告诉：“等会儿你要见一个人，那是你的奶奶。”
程岁垂眸盯着他看，静静听着，却没什么反应。
陆厌继续说：“见到她之后，要安静一些，不要吓到她。”
他起身，牵着她往出走。
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凉风迎面而来。
程岁很讨厌冷，她下意识往陆厌身后躲。
陆厌干脆把用自己身上的大衣，将她护在怀里，把她一路带到车上。
程岁坐在后车座，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下巴往围脖里埋，困得闭眼。
陆厌将车子开得平稳缓慢，带她驶离南山。
这个点，海港市街道上车辆不多，不出三十分钟就到了单元楼下。
陆厌借着楼门口的晕黄灯光，伸手给程岁整理衣领，再次仔细叮嘱。
让她等会儿不要大声说话，吃什么东西告诉他，不要自己去拿。
要乖乖坐着，等回到南山别墅，做什么都可以。
“看到那位老人时，要叫奶奶，她身体不好，不要惊到她。”
程岁刚才在车上打了会儿盹，此刻困意全消，来了兴趣。
学着他的语气，别扭着将音量压低，像说悄悄话似的开口：“奶奶……”
“岁岁真棒。”陆厌笑着给予肯定。
程岁也笑，眉眼弯弯得很漂亮。
陆厌主动伸手过去，与她十指紧握，一起往楼上走。
602外。
陆厌抬手敲门。
两秒过后，门开了。
沈慈安这几日瘦了不少，她在联系不上程岁后，就一直没有睡好觉，整天满大街去找人。
此刻，她满脸厉色，猛地伸手把程岁拽进客厅。
一手抓着她的胳膊，一手对着她的后背使劲打。
边打边骂：“你这个死孩子，跑哪儿去了？这段时间都跑哪儿去了？不知道让人担心吗？”
程岁被打懵了。
她脑海里涌出之前被人关在小黑屋里，被人一直打的情形。
程岁突然双手抱头，应激般佝偻着身子往旁边躲，边躲边哀求：“别打我！别打我！”
陆厌一个箭步窜上去，把程岁护在怀里，不停哄着：“没事了，没事了岁岁，是我，别怕。”
就在这时，沈慈安却突然将他用力推开。
陆厌没防备，等他回过神时，程岁已经不在他怀里。
而在沈慈安的身后。
他收回视线，颔首道了句：“奶奶。”
沈慈安却没搭理他，而是先转身看向程岁。
程岁还没彻底从应激状态中出来，她红着眼眶，怯怯看过去。
这一眼，几乎让沈慈安险些当场晕倒。
她强行稳住心神，问：“我是谁？”
程岁下意识看了眼陆厌，想起适才他在自己耳边一直念叨的，便试探道：“奶奶……”
“你是谁？这是哪儿？我的手机号是多少？”
为了验证媒体报道的是假的，沈慈安一连串问了许多问题。
她想从程岁口中听到正确答案，她想证明程岁是个正常人。
但……没有回应。
程岁很慌，又慢慢变得烦，她听不懂，听不懂！
她猛地后退一步，与沈慈安保持距离。
“说啊！我问你我手机号是多少？就十一个数字都背不出来吗？”
沈慈安向前逼近，非要她给个答案。
程岁不停往后退，眼看着就要鞋跟贴墙了。
沈慈安突然停下脚步，浑身开始肉眼可见发抖。
适才还一脸严肃，此刻却茫然哭出声：“我的岁岁，怎么变成这样了……”
陆厌的心里并不好受，他走过去，低头认错道：“对不起。”
沈慈安独自哭了一阵，眼泪都没擦干净，转头问：“岁岁变成这样，和你有关系吗？”
陆厌的视线始终盯着擦得光亮的地板，高大身影僵硬站着，把字从喉咙里往外挤：“有。”
听此，沈慈安突然崩溃，不停自我抱怨：“早知道就待在柳镇不回来了，早知道就不来海港市了！”
“对不起、对不起。”陆厌始终在道歉。
良久，沈慈安不再哭。
她红着眼眶，猛地伸手指向门口，音色发颤：“你滚出我的家门！从此以后，程岁与你再无半分关系！”
“奶奶！”陆厌骤然抬头看过去，他十分慌张道，“让我照顾岁岁吧！”
怕沈慈安不信任自己，他语速飞快，抛出许多话。
“我会把她二十四小时带在身边，我会很认真照顾她。”
“我会给她做她喜欢吃的饭，陪她一起看电视，陪她逛街，我会照顾好她……”
“够了！”沈慈安出声制止。
陆厌没来得及出口的话瞬间偃旗息鼓。
沈慈安抬头看他，面目一改往日的慈祥，而是变得威严。
“陆厌，我们家岁岁早就和你分手了，再怎么样，她还有我这个奶奶，我还没死呢！根本轮不到你照顾！”
“如果你真想为岁岁好，就麻烦你帮忙寻找医生，看能不能治好她。”
“至于你和岁岁之前的种种，也该放下了，对你们都好。”
“所以，请你现在离开我家！”
沈慈安已经完全不信任陆厌。
当初程岁人还好好的，他们相爱十年都能走到末路。
如今程岁变成这副样子，陆厌说照顾她，又能照顾多久？
陆厌参加过很多大型会议，面临过很多难关，却远没有此刻这般紧张，这般害怕。
黑色大衣下的他，在轻微发抖。
陆厌强行稳住心神，继续为自己争取。
“奶奶，我会给岁岁找医生治疗，我会负责她的衣食住行，我用我的生命保证，她不会再受任何伤害……”
“你给我走！你走出我家！”沈慈安不听他说任何话，只用力把他往外推。
陆厌高大的身影屹立不动。
他看向仍贴墙站着的程岁。
她就乖乖的，安静的站在那里。
仿佛在随时等他把她领回家。
陆厌咬紧牙关，逼回眸内酸涩。
弯腰，屈膝……
跪在了沈慈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