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秋宴,顾名思义,乃由宫中举办,每年秋季宫里发帖给适龄的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小姐,邀他们上皇宫一聚。皇帝和皇后也会在秋宴上露面,可真正的主角却还是那些年轻的公子小姐。说白了,那就是一场由皇帝发起的群体相亲会。
皇子们参加,有中意的漂亮贵族小姐,身份合适的就娶过来当正妃或者侧妃,身份相对低的则是做个侍妾,不过对于她们来说能进皇家也就是件美事了。
公主们参加,有心仪的倜傥公子,跑到皇帝皇后耳朵边娇羞地说上一句,说不定过几天圣旨就下了:“那谁谁谁的青年俊才,朕甚是中意,朕的公主品貌出众,和你刚好匹配,朕赐婚于你们俩。”
以上,为林立夏对秋宴的全面解析。
她此刻正在京城最大的一家布匹铺里,挑选着做秋宴那天穿的衣服的布匹,林远山说了,她平日的那些衣服都不够华贵,所以要重新做。林立夏想起房间柜子里那些质料柔滑如丝的衣裳,再比比手中更为精致的布匹,暗想果然一布更有一布高。
“小姐,你看这个花式的也不错。”麦穗拿起了一匹艳紫色的布匹对林立夏说道。
林立夏对她摇了摇纤细的手指:“太艳了。”
她现在可是能低调就低调,要是穿这么“骚”的颜色去秋宴,估计秋宴还没到一半就先被那些人的冷嘲热讽给憋死了。
“那这个呢?”麦穗又拿起了一匹偏白的嫩黄色。
“太白了,等下有人会说我是去哭丧。”其实说来说去她穿什么都会被人说,这点自知她还是有的,所以她一定要选个颇稳重的颜色。
“那小姐,这个呢?”麦穗从一布匹下翻出了一个问道。
林立夏倾首,杏眸里闪着惊艳,好漂亮的粉蓝色。色彩一直是个有趣的存在,它可以说是泾渭分明,也可以说根本没有界限。
比如我们在生活中经常会和人辩说,蓝紫色到底是属于蓝色还是紫色,蓝绿色到底是蓝色还是绿色一样,粉蓝色混合在一起是一种过渡的柔和色,有点淡紫的感觉,可又深究不出来到底属于什么颜色。
林立夏记得好像有人把它叫作什么色吧,反正不论叫什么颜色,它真的很美。
麦穗笑弯了双眼:“小姐,那么就这个吧。”说完转身就想去找老板。
“那个小丫鬟,把你手中的布放下来。”一个骄纵的声音说道。
林立夏看向说话的人,原来是一个黄衣少女,她微微皱了皱眉,这个少女怎么那么熟悉?
麦穗莫名其妙地看向了少女:“这位姐姐,你有什么事情吗?”
“姐姐,谁是你姐姐啊。快把你手里的布放下来,那可是我们家小姐原先就订下的。”黄衣少女态度嚣张地说道。
麦穗眨了眨眼睛:“可是我没有看到这块布上有写着‘已订’的字样啊。”
黄衣少女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我说我家小姐订下了就是订下了,你那么多话做什么,叫你放下你就放下。”
麦穗正了正脸有些动怒:“你这个人倒是有趣得很,这布是我从下面翻上来的,怎么就成了你家小姐的了?我还说这是我家小姐的呢,你信不?”
黄衣少女根本没想到这个看似好欺负的小丫鬟竟然敢反驳她,当下愣了一愣:“你,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谁?”
麦穗瞥了她一眼,带些嘲笑地说道:“我真是愈发觉得你这个人好笑了,你连自家的小姐都不知道是谁,还跑来问我?”
林立夏在一边暗暗憋笑,这句话不是她教她的吗。
黄衣少女气红了一张脸,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敢这么拆她台的人:“你这蹄子还有点本事啊,不知道你家小姐是谁?能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麦穗今日可真是伶牙俐齿,立马说道:“我这胆子可是自己长的,不像你这般还要靠你家小姐给。”
黄衣少女窘红了一张脸,眼看两人战火越蹦越高,林立夏轻咳一声站了出来,她首先看了麦穗一眼,后转头对着黄衣少女说道:“这位姑娘,真是失礼了,这丫头平时被我宠坏了。”
其实早在这少女说那句“姐姐,谁是你姐姐”的时候,她就想起来她是谁了。那次她从林府溜出来的时候在路上挡了一顶轿子,那呵斥的不就是眼前的黄衣少女吗?
黄衣少女冷哼了一声:“原来你就是这个野丫头的小姐啊,自家的丫鬟这么没规矩难道不知道要管教管教吗?”
林立夏淡淡一笑,说的话却是一针见血:“规矩这东西可不是姑娘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的。我看姑娘也不过只是个丫鬟而已,我家丫头的规矩也用不到你身上吧?”
这么久不见这少女,她仍旧这副刁蛮模样,听她那意思她家小姐貌似有个不得了的来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狐假虎威?
“你!”黄衣少女瞪大了眼睛却无法反驳。这女子说得对,她家小姐再有本事,她也还只是个丫鬟。
“绿绮。”帘外冷冷的声音响起,接着一名白衣女子走了进来。
饶是见多了各色各样女子的林立夏也不得不赞叹一声,这白衣女子相貌虽然不比那些女的漂亮,可那一身气质可真是没有人能比得上。清傲中带着书卷之气,一看就是个知性聪慧的女子。
“姑娘,”白衣女子朝林立夏颔了颔首,“我家丫鬟多有得罪,真是不好意思。”
林立夏也不是个小心眼的人,随即回笑道:“不碍事。”
白衣女子水眸转动,看向了麦穗手中的布匹:“不知这位小姑娘可否割爱,将那匹布转让于我?”
麦穗收紧了手中的布匹:“这是我家小姐先看上的。”
白衣女子闻言又看向了林立夏:“姑娘若是肯割爱,这店中所有的布匹任姑娘挑选。”
虽是询问的语气,白衣女子却说得有些轻蔑。
麦穗气闷,刚想开口回话却被林立夏用眼神制止了。
林立夏缓步走到了麦穗的身边,示意她将布匹递给她。她将布匹随意地放到一旁的柜上,朝白衣女子浅浅地笑了笑:“这位小姐喜欢拿去便是,这布匹我本来也没有多喜爱,又何来割爱之说?”
说完又是盈盈一笑朝麦穗说道:“麦穗,我们去那边看看。”说罢起身先行而去。
麦穗看了看那白衣女子微恼的眼神,转身跟了上去,心里不停地叹道,小姐那话的意思不就是“这布我本来也不怎么喜欢,既然我不喜欢那我就不要了,我不要了你拿去就是了”?
损人于无形之中。小姐和她真的不是一个级别的啊,她以后真该多学学小姐了。
在布匹铺的插曲就这么过去了,林立夏也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依旧在忐忑的心情中等着秋宴的到来。
几天的时间如同梭子一般去得飞快,日升日落,秋宴就在今日。
林立夏一身淡蓝色的秋装长裙,襟口以银丝勾成的细小碎花点缀,满衫流云银丝,既不会太过招摇也不显朴素。青丝半绾成了个繁复的少女髻,发间以碎琉璃样式的发饰点缀,暖阳下七彩熠熠。她脸上只稍微点缀了下,粉嫩两颊显得她气色红润,杏眼微微上挑,眸中满是流动的光彩。
林远山看着眼前娇媚的女子感叹地点了点头:“夏儿这般模样倒叫我想起以前的丽娘了。”
那时候的少女一颦一笑间满是灵动,叫他留恋不已。而如今,却是物是人非。
林立夏微微笑了笑:“爹,娘以前很美吧。”
林远山呵呵笑了笑:“确实很美。”可那种美,如夏儿所说的那般,已经是“以前”了啊。
林立夏伸手提起了有些拖地的裙摆:“爹,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
“夏儿……”林远山看着林立夏欲言又止。
林立夏哪能不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她安抚一笑说道:“爹,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
林远山看着林立夏的笑容不自觉地安下了心,眼前有着豁达笑容的夏儿,是真的长大了呢。
一个时辰以后,林立夏跟着宫女行走在繁华的皇宫之中,可此时她却没什么观赏的兴致。她低着头,乖巧地随着宫女来到了皇宫里秋宴的举办地,皇宫西边的园林。
“林小姐,秋宴还没开始,你可以和各家小姐公子先聊会,也可以四处转转先。”宫女转头有礼地说道,“皇上和皇后娘娘会在一个半时辰后来,姑娘那个时候回来即可。”
“有劳了。”林立夏回以一笑,等宫女走了之后就四处打量了起来。
林立夏瞪大了双眼,天,这古人也太会享受了吧。原来这地方说是园林,一进园却是一块大得不得了的宽敞空地,离她颇有些远的地方可以看到已经设下了宴席的桌椅,不少衣着华贵的公子和娇俏的女子正交谈着,脸上欢愉或娇羞不已。
林立夏看了看周围,还没有人注意到她已经来了,她提起裙摆转过身,快步往和宴席相反的地方走去。还有一个半时辰,也就是说三个小时,她才不会傻到跑过去给她们当娱乐对象。
一直往前走着,有十几分钟的时间,她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一片桂花林中,雅香空中暗暗浮动,林立夏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心中觉得轻松了不少。地上细碎的桂花铺满地,好一幅难得的美景,她突然猖狂地对天笑了一声,哈哈,作为现代人,有谁能有这个机会看到这么一副景象?
笑完之后,她又觉得自己有些傻,于是又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无奈地笑了笑,这个时候还能自娱自乐,也真佩服自己了。她东张西望了会,最后找到了一棵最大的桂花树下,她靠着树坐了下来,难得放松下了精神,不一会便睡着了,唇角微微扬起。
李毓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偌大的桂花树下,淡蓝色衣裳的女子倾首熟睡,碎小的桂花顽皮地落到了她的发间和衣上,四周静寂无声,如同一幅最为完美的画。李毓的心脏可疑地漏跳了一拍,他定定地看了女子好一会,最后缓缓移步走向了林立夏。
一阵清风拂过,邪美男子华贵的玄色华服稍稍带起,黑色发丝也随之飘动。李毓修长的手指抚上了女子白皙的脸蛋,邪美的脸上难得没有带着戏谑,眼底似乎藏着一丝迷惑。他微微俯身凑近了林立夏,看她依旧呼吸浅浅平稳地熟睡着,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在别人的注视之下。
李毓薄唇轻轻斜勾,轻轻地在她脸上啄了下。这样的林立夏可真是美,美得叫人只想把她收藏起来。耳边敏锐得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李毓细长的桃花眼内闪过亮光,一把搂住了熟睡中的林立夏,躲到了高大的桂花树上,入眼间满是淡橘色的桂花。
林立夏还有些迷糊地醒了过来,在清楚地看到身后那张俊美的脸以后,她反射性地想要大叫,却只能发出低低的“唔唔”声。
李毓收回了捂住她嘴的手,飞快点了她的哑穴,他眯了眯长眸对她魅惑一笑:“别说话哦,有人来了。”
林立夏整个人被他钳制着不能动弹,闻言只好先放弃了挣扎,透过花瓣的空隙看向了树下。树下一身淡蓝色锦袍的俊美儒雅男子,正和对面的清秀高雅女子相对无言地笑着,好似一对久久不见的爱侣。
林立夏觉得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响,那两人的相貌她都不陌生。那女子正是那天她在布匹庄遇到的人,而那男子竟然是……
莫子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