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少年剧烈咳嗽着,爬起来,看见另一个同龄人正伏案撰写。
一只漂亮的血狐狸,伏卧在左脚边,安静入眠,漂亮的狐尾偶尔动动。
少年微微皱眉,看见桌子上摆好的酒菜,肚子里响起吓人的咕咕叫声。
他果断坐下,大吃大喝起来,小小年纪,酒量惊人。
不一会儿,吃饱喝足,用一对漂亮的炯炯有神的眼睛瞟向风澜的桌案。
“符箓术?”少年的眼神微挑,呈丹凤眼状,“你用七星剑,是掌天宗掌天峰的人,怎么会修习早已被人遗忘的偏门小道?”
“你与掌天宗是什么关系?”
风澜问道,心中颇为不快,自己在别人眼里像个小透明,已经是被人第二次识出身份与来历。
“没关系。”少年沉默片刻,“你是不是叫风澜?”
“是。”
“你知不知道掌天宗的第十三代掌门人,叫什么?”
“归海百炼。”
风澜停下手中的笔,瞥向少年。
归海百炼,是掌天宗传承中极富革新进取精神的一代掌门人,一度收回对七星城的掌控。
其家业在七星城颇有根基,然在归海百炼仙逝后,家族迅速走向凋零,没过两代人,就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第三代后人,已大量迁出七星城,去向不明。
不过,风澜所在的一脉传承,非归海百炼一脉,而是归海百炼同门师弟克甲真人一脉。
克甲真人,为人极是低调,终其一生,亦是默默无闻,仅收了一位入室弟子,便是大名鼎鼎的掌天宗第十四代掌门人“太阳真君”。
传闻,归海家没落,是太阳真君一手安排。
不过,鲍平安不这么认为,他隐约的意思是,归海家的问题出在两个女人身上,是自家的问题,掌天宗最多是没有插手。
“七星剑的上一位主人,就是我的先祖归海百炼。”少年沉声道,“这是一柄不祥的剑。你师父传你此剑,怕是不怀好意。我爷爷说过,刀子磨的越锋利,用着越顺手,却也越容易折。七星剑,就是这样的一件凶器。”
“我叫归海无敌,今年十五岁,孤儿,专门捕杀凶兽种子。”他站起来说,“这只狐狸,是凶兽,你要小心。”
他准备往外走。
“你对掌天宗是意难平?”风澜平静地问。
归海无敌的两眼挑起,露出丹凤眼,眼角有血光,瞪着风澜,道:“你要灭口?”
“不。”风澜沉吟良久,缓缓道,“如果你认为是百炼祖师的后人,首先要做的是让自己强大起来,去查明真相,再做自己想做与能做的事。我相信,百炼祖师的后人,不会这么没出息。”
风澜取出一柄剑、三个册子,道:“正好我缺一个关键帮手。我也很想看看百炼祖师的后人,还剩多少志气与锐气。”
“只是,绝不允许提及掌天宗的事。”风澜补充道,“因为你是外人,除非有一天,你拥有足够的实力,那是你的权力与自由。”
“你真是个怪胎,天生的杀神。”归海无敌走回来,拿起册子与剑,“你不能逼迫我做违背道德良知的事。”
“我至今没有做过一件违背天良的事。”风澜道,“你可以监督我。”
“要我做什么?”
“做真仙盟的副盟主。”
“什么真仙盟?什么……”归海无敌醒悟道,“你要创立真仙盟,对抗神仙会?”
风澜嘿嘿一笑,道:“你先休息几天,好好养伤。此事,我一直酝酿,苦于分身无术,你的出现便是转机。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最近几天,我可能不会回来。如果吴掌柜他们过来,一切事暂由你代为处理。”
风澜仔细安排与吩咐一遍。
归海无敌提出许多改进的地方。
仅此一叙,将他擅长经营的本领展露无遗。
风澜彻底放心,自己需要重新躲在暗处,便宜行事。
***
步月峰,高耸入云,乃妖月城一带群峰之首。
只是更有名的是,却是在这山上的修真门派——步月仙宗。
步月一脉,历史悠久,创派至今已有三千余年,为妖月城修真门派之首,势力早已向南延伸。
其山门总坛正是设在于此步月峰之巅,坛舍倚山而建,雄伟巍峨,气势恢弘,令人叹为观止。
据传,分建在天墉、惊蛰、虫须、无双四城的三十六个分坛的坛口,全都朝向总坛,和建在总坛之上的“危楼”,宛若百鸟朝凤。
“危楼”,素有天下第二楼之称,仅仅次于泰鸿古城内神仙山脉中的神仙楼。
这座天下第二楼,楼高三十六层,堪称琼楼玉宇,雕梁画栋,乃于步月峰最高之处,直冲云霄。倘若置身其中,必可尽瞰苍茫大地,隐隐有“君临天下”之势!
此刻,正有一个病恹恹的男子,四十来岁的年纪,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个脚印,走进“危楼”。
他就是步月仙宗宗主——惊云,一个当世枭雄。
在他执掌权`柄的一百二十年间,步月仙宗如旋风般崛起,一飞冲天,号令一方。
就连神仙会、元始门,都不与其正面相抗衡,暗中传信来往,甚至在明面上不把掌天宗放在眼里。
惊云轻轻撩开薄如蝉翼的帷帐,轻轻取下衣架上的锦服,小心翼翼地穿在身上。
这袭紫缎锦服,缎滑如镜,其上以真金丝缕绣着九条游龙,锦服微抖,宛若游龙张牙舞爪,盘身而上。
最后,轻轻戴上厚重的双龙戏珠翼扇冠,坐在飞龙在天椅上,仔细翻阅起桌案上的一份份洁净的折子。
接连十三份折子,皆用朱笔批下一个字:斩!
每一个“斩”字,笔锋锐利,笔划遒劲有力,最后那一竖,仿佛是一柄刺进人心的利剑,剑尖犹在滴血。
惊云缓缓放下朱笔,轻轻端起温度正宜的茶杯,轻呷几口,眼角余光始终凝视着第十四份折子。
他的眼角微微跳了一下,右手小指指尖跟着一抖。
良久,他重重放下茶杯,没有拿起第十四份折子,而是举轻若重的翻开。
“四月十七日,陨日城一役,毒杀一万零九十七人。
四月十九日,灭善缘山庄。
四月二十五日,灭落日宗。
四月二十七日,灭苍鹰门。
四月二十九日,灭宿命之环宗。
五月二日,灭玄鹤宗。”
到此,话锋大转。
“五月八日,隶属元始门下院的灵蛇帮被灭。
五月九日,寒月剑宗被灭。
五月十一日,飞鸿阁被灭。”
“今日是五月十二日,现在是正午时分。”惊云阅到此处,声音洪亮地自语道,“谁能横跨妖月与古城,行此等雷厉风行之大事?”
在他的眉毛微挑间,似已有答案。
“杀风澜”。
他赫然提笔写下这三个字,重重合上,打开案头的机关,将折子掷入机关隧道。
最后一份折子,最优先执行。
他又将另十三份折子轻轻地一一整好,慢慢放到左上角,整个人缓缓地靠向椅背,肉身在锦服内虚无,他的呼吸便是三十六层危楼的呼吸。
***
摘星楼是妖月城最为繁华的酒楼。
从外观上看,这座酒楼高达十层,每层楼的檐口上都垂挂着一串串彩灯,色彩斑斓,异常华丽。
酒楼的门前,高高悬挂着一个巨大的“摘星楼”字样,用金丝银线绣制而成,闪闪发光。
酒楼内人山人海,人声鼎沸,人们手持酒杯,吆喝着,笑声、话语交织在一起。
一个剧烈咳嗽的人,似乎病得很重,独自坐在角落,毫不引人瞩目。
此时,摘星楼的主题话题无疑是妖月城五大门派被人灭`门之事。
人们议论纷纷,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看法和猜测。
“听说是魔门所为,他们一直想要夺取妖月城的控制权,好做为与掌天宗对抗的大本营。”
“不对不对,我听说是一个神秘的宗门,几乎无人知晓它的存在,近些年来,大有冲出江湖之势。”
各种猜测和说法纷至沓来,一部分人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忧虑,一部分人努力克制狂喜之情。
毕竟,五大门派是妖月城的中坚力量,被灭`门无疑会使整个城池陷入动荡之中,无数散修亦会大受牵连。
然而,他们努力克制的原因,更像是他们知道凶手是谁。
是在妖月城没人敢提的一个名字——步月仙宗。
正在此时,走进来一位黑衣人,面色阴沉,气息强大,看上去是怒不可遏。
“原来是元始门的冯长老仙驾光临。”摘星楼掌柜走出柜,笑脸相迎,“冯长老,您请内堂雅座。”
“刘掌柜,不必了。”冯颖的脸色异常严肃,随时会发雷霆之怒一般,“摘星楼,最近可有来往的生人?譬如,从最南边而来的人。”
他只差明问,有没有见过掌天宗的弟子。
“没有。”刘掌柜心领神会,小心回话道,“冯长老,买卖人家自有规矩约束。”
“那么,有没有一个身受重伤的青年或少年,在昨天与今日来过?”
“没有。”刘掌柜从容道,“再者,来本店的仙客,无一不是拿性命换修炼机缘,有伤方是常态。”
“也是。他中了我的‘寒冰诀’,断无可能活着离开古城。”冯长老转身要走,才似是知道什么,回首道,“刘掌柜,冒昧之处,多多海涵。”
说时,已走出摘星楼,不见踪影。
“看来,古城里的灵蛇帮、寒月剑宗、飞鸿阁被灭,是真事。”一个声音悠悠道,另一个声音诧然道,“灵蛇帮是元始门的下院门派之一,这如何可能?”
“如果不是,怎么会惊动元始门的刑堂首座冯长老?”那人悠悠道,“看起来,有一股势力,来者不善呐。”
“哼,我料定风澜不敢来妖月城闹事。”酒楼外传来冷冷的轻蔑声音,“这下,有得忙,得忙碌奔波找一个如蝼蚁的草芥之人。”
“四师弟,且莫大意。师伯如此安排,定有道理。师父将此事揽下来,我们必须要办得快、办得漂亮。”另一人温和地劝道,“要是能正面打一场,见见掌天宗的那位盖世天骄,也是好事一件。”
“原来是步月四秀的仙驾光临。”刘掌柜笑盈盈地上前迎接,点头哈腰道,“最明亮的座位,永远留着。”
“刘掌柜,你认不认识那个叫风澜的令人讨厌的家伙?”先前那个冷冷而轻蔑说话的人,大大咧咧地问,“要是见到,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们。那可是大功一件。”
刘掌柜那双明亮眸子,忽然一暗,仿佛升起一片阴云,转瞬即逝,笑呵呵地说道:“一定,一定。只是,如今的七星城乱作一团,掌天宗怕没有分心的能力。圣符真人门下,风澜不过排第七而已。”
“圣符自己都是个老草包,门下弟子能有几个好?”那人大声道,全然是旁若无人,“刘掌柜,你的思想很危险,莫非有傍掌天宗门户的心思?别忘了,这里是妖月城,是步月仙宗的门户之地。”
刘掌柜勉强一笑,道:“四位,照旧?”
“照旧!”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