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袁家四娘子?”那位将军微微挑眉,目光落在袁询身上,又瞥向陆昭漪。
“好好的小娘子,不在家待着,偏偏跑出来抛头露面做什么?”
他说这话,也没指望对方回答,只是翻了个白眼,就转过身去,自顾自跨上马,朝内门而去。
陆昭漪回头,与袁询对视,便带着三十骑,跟着那位将军身后准备进城。
期间,气氛略显尴尬,黑甲卫之中的掌骑校尉曲成,一脸憨笑问着,“还请问将军怎么称呼?”
半晌,前头的人,才回答,“都右中郎将,李旻!”
话音刚落,曲成立马惊叹,“哦,那就是上官啊,下官区区掌骑校尉,有礼了!”
李旻回眸冷漠的瞥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而在三十骑当中,许多已经开始憋笑,连陆昭漪也都忍不住笑起来。
若论官职,曲成与李旻的差别,不过一个正职,一个副职的差距,何况这两个还都不挨着。
听到别人笑话,立马,曲成严肃地低声回怼,“我这叫拉进距离,你们懂不懂?”
他们的小声议论,并未让李旻察觉出什么来,反而他的双眼依旧上下打量着陆昭漪,便发出一声轻蔑的声音。
“洛京是不是很多小娘子,跟袁四娘一样?喜欢抛头露面?”
“……”陆昭漪嘴角一抽,看了看他,又转移了视线。
不得不说,这位将军长相虽然粗犷,但是眼睛倒挺尖锐,况且,说话也是话里有话。
没等到回应,李旻又转过头,眼神斜视着看着她,“听说,洛京有位陆娘子,位极人臣啊,还做到了五品中书侍郎,受陛下盛宠啊,是吧?”
他一边说,一边啧啧摇头,眼底尽是讽刺。
陆昭漪嘴角狠狠一抽,看着他的模样,忽地想起,朝堂之上,那些朝臣们,对她冷嘲热讽,说她是牝鸡司晨,根本不配为官。
想到这里,她的眸色渐渐暗了下来,耐不住性子,骑着马赶上去几步。
这一举动,着实令黑甲骑看傻眼了,纷纷驱使座下的马匹,同样与她跟了过去。
“中郎将是不是对女子有什么误解?为何会有刚刚所言?”她的声音,很是平淡,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口吻。
“哈哈哈哈!”李旻仰头,放肆的笑了笑,随后,目光阴冷地扫视着她,“袁娘子这份胆量,就足以让李某略微欣赏。”
随后,他话锋一转,“可自古以来,向来都是女子是男人的附属品,女子的地位卑微,而女子更是男人的玩物,这种观念,不是你一个小娘子可以改变的,懂吗?”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游弋。
陆昭漪微抿唇瓣,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既然中郎将这般想,四娘也不反驳,尽管用事实讲道理!”
“什么事实?”李旻微怔,似乎没料到她会回这句话。
“就用明日之事来作为事实依据,你们办不到的事,我能给你们办到!”陆昭漪冷冷地盯着他。
“你?”
他似乎听到了一番十分滑稽的笑话。
“袁四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是你只会逞口舌之欲?”
在这二人的身后,无论是关城兵卒,还是黑甲骑,都一脸诧异地看着两人。
陆昭漪微扬下巴,傲然的表情中,有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最近几日,你们在城中布防严密,是不是防备着谁?而且,城中粮草匮乏,城中守军至少三五人都无米进食了,对不对?”
话还没说完,她拉紧缰绳,回首往向翁城之上的兵卒,不给对方一点机会,继续说:“你们的军饷,应该拖欠已久了吧?看看你这群手底下的弟兄,一个个瘦成什么样了?”
“你……”
李旻咬牙切齿,怒气横生,不过他知道,陆昭漪说的丝毫不差,但他就是不愿意承认。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沉吟片刻,忽然开口问。
陆昭漪勾唇一笑,“刚进来就知道了,你们这些将士,一点战斗力都没有,只能搜刮想要经过的商队才能度日吧?”
“哈哈!”
李旻仰头大笑,看着陆昭漪的眼睛里闪烁着精光。
陆昭漪心下警惕,却不敢轻敌。
“袁家的小娘子,果真聪慧!是我看走眼了”李旻赞道,看她的眼神略有变化,“所以,你真的有法子,助我们一臂之力?”
“那得要看诚意了。是不是?”陆昭漪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狡黠。
“好,很好!”
李旻拍着手,笑得很是爽朗,“倘若你真的能助我逃过一劫,李某便收回刚刚的话,但你若做不到,哼哼,李某可不会手下留情……”
此言甚是嚣张,却也没有任何底气,但对于普通的小娘子,确是能够唬住。
满城之内,如今都是一群饥饿已久之人,饿久了的人,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可她陆昭漪却不是一般的娘子。
“哦?”
当即,陆昭漪斜眸冷笑,“你这潼关守军,满打满算也就五千人,何况如此饥饿之下,还能拉弓搭箭?还能提得起刀枪?在我这身后,三十名精力充沛,天下人威风丧胆的黑甲骑面前,还有几成胜算?”
她的话语很是犀利,一字一句都戳在他的痛处。
听闻此言,李旻也是停顿些许,转而哈哈大笑,“袁四娘子真是伶牙俐齿,李某不得不佩服,你这胆识过人之处!若你是男子,李某便要与你拜个把子!”
“中郎将说笑了!”
他们说到正起劲的时候,袁询在后,实在憋不住,上来赔笑着,“我这侄女性子执拗,还望将军海涵!”
说话间,他们一行人已经进入关城,面前数百步之外,便是都尉府。
带路至此,李旻转头,神情严肃,“你们真有法子助我等,那便先在此等候,我进去与都尉禀报一声,再叫你们进去。”
袁询冷眸,便上前回应,“放心,我等已经进城,不会逃走,既然向中郎将承诺了此事,黑甲骑必会做到!”
李旻这才放心,冲着陆昭漪点头示意了一下,便转身下马,朝都尉府里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陆昭漪微微蹙眉,与身后三十人说着,“恐怕,潼关之危,与阳澄有关!”
听罢她的话,袁询面色难看,但却并无反抗。
“您这话,何解?”
“我猜测,潼关归于弘农郡,但阳澄因久久无法收回潼关,进而想出,意图暗中击垮潼关守军心防,将潼关实际控制在他手里。驿馆的阳显、阳犇兄弟,也并非是为我们引路,而是,在阳澄夺取潼关的一步棋而已。”
“这……”其中一人不解问,“阳澄不是加入天下盟了吗?他如此行事,林昶难道不知道?”
“想必是阳文胥指使的。”陆昭漪目光深邃,眼神冰凉。
阳文胥身为寒王门客,又身兼天下盟左沁堂副堂主,若真是他指使阳澄这般设计,那答案也就呼之欲出。
寒王夏笙,在借着天下盟的势力,为自己拉拢人手,壮大自身实力。
这是一场赌博,他在赌博,他想要的,不仅仅是这块肥肉,还有整个江山。
陆昭漪眯了眯眼睛,眼神里满是戒备。
没隔多久,李旻也刚好自都尉府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位中年男子,穿着青衣,身材微胖,面带和煦的笑容。
看见这两人走了出来,陆昭漪的眉宇皱了起来,心中隐约猜到,这位中年男子定是潼关都尉,并且身上受了重伤。
“袁四娘子,你们可来了!”中年男子看着陆昭漪,一脸热络,“方才听了李郎将的话,你们此次来潼关,真的是为了助我们的吗?”
陆昭漪看着他,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都尉身体如何?”
“我没事,多谢关怀,不碍事儿!”中年男子笑呵呵地道,“京兆韦家,韦蒙,见过诸位。”
韦蒙?
陆昭漪心中微惊,没想到,他竟然是韦蒙!
韦家是关中士族之中,最顶尖的一脉,而这韦蒙,更是韦家的嫡系,年纪轻轻便成为了都尉,而且官居潼关都尉,前途无量!
这样的一代俊杰之辈,竟然身受如此重伤,且还被逼迫到这般境地,实在是匪夷所思。
中年男子笑着,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和打量。
“都尉不必如此拘谨。”陆昭漪淡淡开口,“此刻,我们有必要借一步好好谈一谈。”
她的话,让韦蒙眼前一亮。
“袁四娘子是否已经有了良策?”
他看向陆昭漪,眼神里带着希冀,却又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
陆昭漪点头,随即,她便转身,朝另一条小径走去。
见状,李牧急忙吩咐手下将粮草抬进车里,紧随着她的脚步,走进那条小径。
“袁四娘子有什么要说的,请直说,若是能帮得上忙,我韦蒙绝不推辞!”
“你这般急切做什么?”陆昭漪看向他,神情清浅。
韦蒙笑,“袁四娘子不必顾忌,尽管直言!”
陆昭漪顿住了脚步,转身看向他,眼神里有几分审视,随后道:“不瞒都尉,我们此番前来潼关,是为了救援薛三郎,可是,我还是不太相信薛家人。
她话音刚落,就见韦蒙的面色陡然大变。
“什么?”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昭漪,像是看怪物似的。
“薛家的人,不能信?我是在怀疑,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陆昭漪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都尉真是会开玩笑,这话说的,让四娘有些惭愧。我只是想说,薛家人要是不在城内,即便我有任何计划,都是徒劳的。”
“你还是让我,带薛赐风出来见你?”韦蒙震惊。
听到这里,陆昭漪勾唇一笑,心想,这个韦蒙,实在沉不住气,还没说几句,就将底牌掏出来了。
“那这般,薛赐风,真的身在关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