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得皇帝诏旨,擅自离开任上,乃是大忌。
但对于陆昭漪来说,丝毫不忌讳,主动去触碰皇帝的鳞爪。
没有征兆的,上洛县内,轰轰烈烈的,引起一阵骚动。
影月卫与雍州卫,在各自主事人的带领下,开始收拾行装,装备粮草,随时准备出发。
陆昭漪和影雪,则在影月卫和雍州卫之间穿梭,将需要带走的东西,一件件的整理妥当,放置到马车里,等明日早晨出发,一切就能够井然有序。
她们检查了一番之后,发现没有什么落下的东西,便转身,与县衙门口的县令与县丞行了礼。
县令携县内官吏相送,陆昭漪礼貌推辞,几番谦让下,县令也只得作罢。
县令与官员都没有发现,在一侧的角落里,还有一道身影,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陆昭漪。
她的眸色渐深,看着陆昭漪与影月卫、雍州卫身影,还在与县令县丞客套着,她嘴唇轻启,吐露着几句。
“陆昭漪,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希望……呵呵,真是天助我也!就在蹦跶几日吧,陆昭漪,你的死期快到了。”
此人,在场之人都没人发现,就在说完之后,渐渐隐去,再无踪迹。
“常县令,陆县丞。”在几番劝阻之后,陆昭漪便对他们说,“不必相送了,诸位也都有要事处理,还请回吧?”
就在说话间,县丞缓缓上前,带着哭嗓,一副舍不得的模样,同时他悄悄地,在所有人没注意的情况下,将一小纸条塞入陆昭漪的手中。
“七娘子啊,你曾是老夫看着长大的,老夫实在舍不得,不知今日一别,何时才能相见啊……”
他说着说着,眼圈泛红,声音哽咽,竟是老泪纵横,陆昭漪心里,亦有些不忍。
不过,她很快缓了过了来,笑容灿烂,“一定会再相见的,上洛如此山清水秀,或许将来有一天,在此度过余生呢。”
县丞脸色一转,嗤了声,“说什么胡话?你不嫁人了啊?”
“我没说我要嫁人啊?”陆昭漪惊愕,看着对方阴晴不定的脸色,转而,又噗嗤而笑,“开玩笑的啊!”
“常县令,你也多加保重!”她的眼神又投向县令,取出一封信笺交给他,“此乃是我写给您的信,对县治提了些建议,您回去看。”
说罢,她将信递给常县令。
忽然,众人神色凝重,不多久,陆昭漪再度冲他们福身,随后登上马车,与一众卫队离去。
……
就在这一行人行至城外以西三十里处时,依县丞递给她的纸条,见到了当初,她父亲陆庸从河北带到上洛的那半数部曲。
这半数部曲,他们潜藏三年,终于等到了陆昭漪,欢欣雀跃,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而他们当中,大多数头目,都是姓陆,与飘雪楼也有些接触,有的人,甚至早就加入了飘雪楼。
熟络了一番后,这半数部曲,若跟她相随,实在是惹人注目,不便她长安之行。
故而,他们则在陆昭漪的安排下,先行派往飘雪楼京兆分舵,先去听从各堂主之命。
如此这般,陆家全数部曲,已尽入飘雪楼。
……
一连奔袭好几日,终于走出了大山之中,在蓝田县调整一夜后,便立刻急速行军。
又狂奔了两日,他们才看到长安城的轮廓。
“吁!”马匹停了下来,影雪来到马车前,掀开帘布,探入半张脸来,“七娘子,到达长安城外了,下车吗?”
“恩。”陆昭漪颔首,不自觉拉起了曲芷芸的手,“我们进城吧。”
一路疾驰,如今她已经是疲惫不堪,但是在这一天,她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
她必须要尽快见到夏裴,因为她知道,夏裴此刻一定在长安。
当他们一行人靠近之时,由夏裴所率的武进军正在城门处巡逻,见到陆昭漪时,个个皆是一愣,当即换了一副和悦的面孔,连连凑上去。
“陆娘子,你怎么来长安了?在上洛这些日子可好?”
她一听,皮笑肉不笑,脸色有些难看,“陛下呢?”
“哦,陛下啊?”一名士卒开口,“陛下说,住在城中怕是会打扰百姓,眼下正在太液池与将军们议事,还请陆娘子移步吧?”
“好,多谢。”
“客气了,陆娘子!”士卒回应,“影卫副统领影灵带领河东军与影风统领的影卫营,就在太液池附近的营地,陆娘子若去见陛下,还请莫带这么多人去吧?”
说话间,他们目送其远去。
待这一行人走远,这两人恍如隔世,连忙松口气。
“没想到,未来的皇后殿下,脾气这般好啊?”
“说什么呢!胆敢议论陛下之事,找死啊你……”
……
临近太液池之时,他们找到了河东军驻地,并与影灵、影风碰面,韦蒙所带领的雍州卫,也完成了任务,暂且归于影风所属之驻地。
而陆昭漪,只带了影雪、曲芷芸去见夏裴。
约莫一个时辰后,她们才抵达太液池的外围,只见池中心,竖着一栋高楼,四处皆有重兵把手。
当她们踏上了池舟,缓缓驶向那座高楼,不过三盏茶时间,她们便踏上池中心的岛上。
“你们俩在门口等着,我进去见陛下。”
“七娘。”影雪似担忧道,“你擅自离任,面见陛下,那陛下不会治罪于你吧?”
曲芷芸却嬉笑,“放心吧,影雪姐,陛下才舍不得治她的罪。”
陆昭漪微恼,“你这丫头,瞎说什么?”说着,又伸手轻拍了拍她的头顶。
这番动作,着实宠溺,而曲芷芸吐了吐舌头,搞怪的模样甚是可爱。
“我进去了。”说罢,她独自迈起步子,进入楼中。
她踏进楼内,经过门口的屏风,里面的景象一目了然。
此处是为三百年前所建之高楼,本是存放档案的地方,收容了上古百家之古书。
两百年前,此楼遭到损毁,又一百年不断修缮,直到十余年前,数代人的不断努力,才重现了昔年壮观之景象。
而如今,此地已不在具有存放上古书籍之所,仅仅作为遗迹而存在。
此刻在这正堂之内,皇帝麾下十二将军列于上首两边,以及几名随行大臣赫然在列。
这一群人,正目光如炬的瞧着她。
片刻,在场之人瞧清了她的样子,也许惊叹于她绝世之貌,而短暂愣出神,接下来,他们反应过后,顿时引起了骚乱。
就这般,陆昭漪便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走近。
“臣,陆七娘,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昭漪走到正堂中央,看清了上首,身形伟岸,不经意间散发出的王者气息,令她稍显怔住,并在众人注视之下,对着夏裴施了一礼。
忽然,夏裴连忙起身,一步步走过去,伸手扶起了她。
两人相视一笑。
陆昭漪一袭白衣,清丽秀雅,美目流盼间,尽显灵动之气,而夏裴身为帝王,一身赤色龙服加身,更显英武,两人站在一起,仿佛一对璧人,十分养眼。
“七娘,你来了。”夏裴淡淡的问了一句。
“是。陛下。”陆昭漪微笑着,抬眸,目光扫过大厅。
众人见状,皆是屏息以待,不少人眼底闪烁着火热的光芒。
她随即退了几步,脸色微敛,再度对夏裴施以一拜。
“陛下,臣,违背诏旨,擅离值守,只因臣担心陛下处境,臣深知自己对陛下还有用处,特来长安,辅佐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话音刚落,一阵寂寥,此间诸位将军一个个目瞪口呆,不时与身边对望,好似惊讶的意味。
而此时,邱渠子从人群中,踉踉跄跄的始终低着头走近,向夏裴禀言,“既然陆娘子已经平平安安的来了,陛下应当放心了。”
这话听入耳,她立刻发觉到了不对劲。
而夏裴也及时开口,清了清嗓,问:“七娘子,你,是不是没收到朕的诏旨?”
“什么诏旨?命臣面圣的诏旨?”陆昭漪也猜到了。
夏裴沉默。
陆昭漪轻叹一声,心中居然有些愉悦。
看样子,他对她,还是有感情的。
可是下一刻,她立马稳住心绪,恢复镇定,“臣,此番前来,是有要事与陛下相商……”
话还没说完,下位,岳离将军极为随性的走过去,打断了她的话,口中说着,“哎咦,陆娘子,你有什么事先放一放。我等与陛下所商议的才是大事,陆娘子不如先在旁听一听,待会儿啊,也给陛下出出主意嘛。”
陆昭漪眉宇轻皱。
“岳将军说得不错。”夏裴也开了口,“朕也正有此意,七娘子不妨先听听朕与诸位将军所商议之事,才禀明你的意图。”
他的声音极轻,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反而却细心呵至的解释起来。
陆昭漪闻言,点了点头,本来她也不打算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
想清楚之后,她就与邱渠子,一同退到一边,目光投到了夏裴的脸,好似陷入了沉思之中。
“陆娘子,你有没有听?”
一位夏氏宗族的将军,离她不远,看清了她的眼神,不禁打趣,“哈哈哈,七娘子若是心悦于陛下,也别当朝臣了,干脆嫁给于陛下,当个一国之母,岂不美哉?”
说完,立刻引起哄堂大笑。
而陆昭漪也知自己失态,垂下头,脸色通红。
方才,堂内议论何事,她确实没怎么听,只记得,提到了“北定之役”、“慕容部主力”、“围富平城”等等之言。
仅只言片语,她刹那间便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凭着她对局势的判断,同时还了解到,韦、王两家暗中的猫腻,便做出了以下猜测。
她一点也不顾及方才自己的失态,与旁人嬉笑打趣的话语,便向夏裴问道。
“陛下,鲜卑慕容部入侵雍州,臣有法子可解……”
此话一次,正堂之内瞬间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