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多人,抄写五万份,每人均需抄写六十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对他们而言,也非难事。
韦蒙与影雪并未多追问,拿着那张纸便赶忙离开,去安排了。
而曲芷芸还想继续问,被陆昭漪打断了话。
“我心里有数,你只需按我吩咐的做。”
“可是……”
“你认识我一年多以来,可曾见我吃过亏?”她拉起对方的手,轻拍了拍,言语温柔,“你只管照办就行。”
曲芷芸闻言,面色方显松弛,照着她的意思,转身就去安排。
城郊卫戍营之内,被挑选出来,能读能写的近八百五十人,聚集于影卫营之中。而卫营之中,影卫与甲卫三万人,与雍州卫近五千人。
那些不会文字的,则帮忙着制作纸张。
由于洛京纸贵,每天要消耗如此大量的纸,实在有些捉襟见肘。
为此,风满楼与沁雨阁带头筹措铜钱,购买河南尹治下的诸县的原材料,搬回卫营,一边制纸,一边提供给抄写之人。
临近的其他卫营的军曹,见他们这般制纸,又写写字,也不知究竟在什么,便站在卫营外,讥讽着。
“一帮子粗人,不精进武艺,倒是学起了文人墨客卖弄文笔,真以为他们能弄出什么名堂来?”
这话一说出来,他身边的兵曹从事,低着头,弱弱的说了句,“他,他们是,影卫和黑甲卫,还有雍州卫啊……”
这位兵曹,也是暗暗的提醒自己的上官,告诉他,这些人,他都惹不起。
果然,听了这话,军曹咳嗽几声,神色略有收敛,转而又指着雍州卫那一伙儿,“那,其他的,我都不说什么了。那什么雍州卫,以前不过就是潼关守军而已……”
他还没说完,兵曹从事又提醒了,“曾经是潼关守军没错,可眼下,是咱们大渊,未来皇后的心腹……”
这一提醒,那军曹彻底没话了,似怀揣着怨气离开。
忙碌的影卫大营之内,没人注意营外那两个小武官的反应,专心致志的忙活着手中的事。
……
隔日。洛京内城之中,漫天飞舞着纸片,纷纷扬扬,落入各处街道里坊之间。
此举引起全城之人的骚乱,纷纷跑出来查看。
当看清楚这纸片之时,很多人惊讶于,这些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卫尉府已经派了卫兵出来,搜回所有的纸片。
看着卫尉府之下,公车司马、左右都侯、南北卫士全副出动,疯狂回收漫天纸片,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
“奉卫尉之命,有贼人于城中散播违逆之言,扰民生事,扰民者死,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若有谁捡到此物,务必交上来。不然,与谋逆者同论处。”
这样的消息,在洛京之内迅速传开,很快的,京中百姓人心惶惶,见到纸片,唯恐躲之不及。
来不及躲的,或是飘进了自家院子的,像是接到烫手山芋一般,连忙去寻卫尉府之人,将此物交出去。
可洛京之中,并非是不懂文字的普通百姓,也有众多的文人,他们有的人随意捡起来,不信邪的看了几眼,并未从这纸上看出什么,而面对起卫尉府卫士之时,更是能挺起腰杆,连翻质问。
“不知这字,有何得罪到卫尉头上的。我观此言,不过是两月前,陛下差人北上,与拓拔部和谈之事。为何卫尉有如此大的反应,竟要全城搜拿?”
面前那卫士,瞧了瞧这少年模样,穿的是干净利索,手中轻摇纸扇,面容儒雅俊秀,不过,一双眼睛,却透着股狡黠与奸诈,似乎不像是一个文人。
但,卫士也并未多想,也没想过此少年有何背景,直言快语,“小子,少多管闲事,在洛京得罪了卫尉,有你好果子吃的……把东西交过来!”
那少年却也不恼,神色依旧平静,转而扬声,与周遭路人坦言,“诸位,汝等可千万别被此等之人骗了。这上面写的,并非是什么谋逆之言。倒是卫尉,堂堂九卿之一,却大张旗鼓行此之举,难不成,九卿之中的卫尉,心里有鬼不成?”
他说到最后,越是义愤填膺,瞬间感染了此处的路人。
而那卫士,听他说出如此挑拨之言,便下令,拿下那少年。
可少年还未有动作,脸上仍笑意满满,就在卫士们动手捉拿之际,一名浑身有些邋遢的壮汉,看似是江湖之人,立刻出手,将那些卫士击倒。
刚刚扬言之人,咬紧牙关,质问:“你是什么人?竟敢坏我卫府之事!”
那少年当即单手摊开纸扇,覆于胸前,仰头俯视那卫士。
“我姓第五,我外公是荆州士族领袖,殷老太公;我老师是襄阳庄学的老学究,齐老先生;至于我父亲,你可猜出来是谁?”
领头的卫士听到此,额头一粒斗大的汗珠缓缓落下,眼皮来回跳动,神色更是由原来的嚣张,转为惊恐。
“你,你是,太尉府公子?”
少年轻扬嘴角,眼眸中确有让人恐惧的感觉,年纪看似不大,应当才不过十四五,却有着超出其父,那诡谲多变的心思,这不知到底算不算是,青出于蓝呢?
“陵武侯世子,小的,小的该死!”那卫士双腿一软,当着众人的面,竟跪在眼前那小少年的面前,当真让人觉得好笑。
少年绕过了他,连连伸着腰肢,啧了啧声,“这洛京,也不过如此嘛,早知道就待在荆州,不来了。”
他回头,叫了叫与他一同而来的,那卫邋遢壮汉,“冬平,跟我走了。马上到家了。”
说着,少年先走一步,那壮汉紧随其后。
……
经过此事的发酵,一时间传遍了洛京城大大小小的角落。
就连风满楼之内,驻足于此的酒客,也都不禁议论起来。
“……太尉府的公子,陵武侯世子,这下,卫尉在太尉面前,抬不起头咯。”
“废话!”临座之人反驳,“太尉位列三公,卫尉不过九卿之列,本就抬不起头啊!哈哈哈!”
一时间,卫尉卿,成了满洛京茶余饭后的谈资,是洛京城内最大的笑柄。
此时,身在永平里的陆昭漪也听闻这事,柳眉微蹙,垂头深思不语。
“陆娘子?”
好似听到有人叫自己,她便抬起头,就见韦蒙满是疑惑的站在她的面前。
“哦!”陆昭漪反应过来,“你继续说,我听着……”
“回陆娘子,眼下,您的计划因第五公子这一番闹,已经初见成效,满洛京识文断字之人,十之七八都读过了那封信的开头,接下来,还要继续散播吗?”
她正犹豫之际,外面有人赶过来通报,“回禀楼主,卫尉卿姜宇,派人来送信,说要邀请您,明日午时,于醉香居一叙。”
忽然,陆昭漪嘴角上扬,心中已经了然,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当下,她便吩咐韦蒙,城内散播书信之事,暂时告一段落。
之后,她又朝禀报之人开口,“你去回复,我答应。但,面见地点要改成风满楼,不然我不会去!”
听着她的安排,不止韦蒙,还有那名飘雪楼门众,也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按照吩咐去办了。
“楼主!需不需要提前通知给袁四娘子安排?”
此番考虑,则是出于她的安全着想。
“不用!”陆昭漪答得极为干脆,她转了转眼眸,似乎想到有趣之事。
“稍后,你替我去送个信。”
……
这一日的天黑前,宫中传来,豫州刺史谢东风所犯之事,已经审讯完毕。
而袁奇送来的信中说,谢东风指使杀人之事,已经证据确凿,他也无法抵赖,不过夏裴念及初犯,只罚了一年俸,再打回治属地的谯都,罚其在先王陵前扫陵半年,这件事可能就过去了。
而陆昭漪早就猜到此,也并未有过多的情绪,便将信扔向一边,命人去太渠阁送信,通知梁王夫妇可以自由出入,回王府了。
当夜,据谍网探子回报,梁王妃正朝着永平里而来。
她看了看天色,都已经快入夜,里坊大门就要关闭了,此时过来,兴许得在府上过夜。
“芷芸……”她冲着外面喊了声。
片刻之后,门帘掀开,就见曲芷芸满脸慌张地赶过来。
“怎么了?”
“我这府上,可还有空置的院子?”
曲芷芸一愣,“好像,没了。”
又见陆昭漪微皱了下眉,她立马解释,“左三院,我,我四姐,我大父;右三院,韦蒙、杜雨、薛赐风,前三院,天下盟与飘雪楼各分堂挤着,后三院,你、影雪、影灵,还能塞下谁?”
她这正惆怅着,外面便已经响起了一道声音。
“回禀楼主,梁王妃已到。正在前院等候您。”
这下,曲芷芸张大嘴,眼神似乎等着陆昭漪。
“好啊,我说你为什么问及此事,你从来也没关心过这府上住了多少人……”
“咳咳,芷芸,别气了。”陆昭漪连忙安抚着她的情绪,“梁王妃她想来,我能拦住她吗?更何况,我与陛下正行六礼,将来也会是宗室新妇,跟她的关系,避不开啊……”
曲芷芸嘟着嘴,“那好!今夜,我的院子让给她……”
“那你呢?”
“我跟你挤一起……”
陆昭漪一懵,尴尬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