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月光如银盘高挂。八月十六,那一轮圆月,又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发出剔透的光芒笼罩在院落之中。
如此之美的夜色,似画卷一般,若今夜有心之人瞧见,定是会赞叹。
但,陆昭漪与曲芷芸,则安静地坐在前院厅堂之内,神情严肃的盯着门外。
她们在等着梁王妃的到来。
外面的探子,每隔一盏茶便进来一次,通报梁王府马车当下正行径的位置。
听着汇报,曲芷芸只觉不太对劲,不由得发着牢骚,“从坊门到府门外,也没多远,看这时辰,我走路都能走到了。”
“啧,人家是王妃,不可这般无礼。”陆昭漪咋舌,轻斥道。
曲芷芸头一撇,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终于,又是一盏茶过后,一辆华丽奢侈的马车驶近,缓缓停在了大门处。
听到传报,陆昭漪起身,瞥了眼她,让她起来,跟着一起出去迎接。
言此,曲芷芸好不乐意的从席间起身,与她一道出门相迎,口中嘀咕着,“区区一个王妃而已,还这么大派场……”
陆昭漪摇摇头,轻叹。
来到府外,便刚好见到苏绣娘从马车上下来,正要准备上去开口,便见她单个手指抵住口,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一举动着实令曲芷芸一愣,但陆昭漪脑筋动得很快,便猜了猜,这马车上还有一个人。
苏绣娘转身,对着马车福身,恭敬地唤了声,“陆娘子的府邸已到,还请屈尊移步!”
随即,马车内传来了一阵细碎般,衣裳摩擦的声响。
这时,陆昭漪与曲芷芸相视一眼,两人表情立刻变得诧异,四目紧紧地盯着马车的车帘。
果然,马车的窗帘掀开,露出一个窈窕身姿,那身穿红衣,头戴金簪的女子,看似年纪不大,盘起的发丝,也预示着此女已经出嫁为人妇,一身尽是贵重之物。
而她的手腕上挎着一对金镯子,看样子,倒是颇具贵妇的架势。
似乎,看出了曲芷芸眼中的疑惑,而陆昭漪则是眯了眯眼睛,她看清来人的样貌,不禁露出极其复杂的表情,苏绣娘再次转身,面对着她们。
“这位是……”
她刚要准备介绍,可陆昭漪当即制止了她,“你不用提,我认识……还请夫人,赶快入府吧!”
此妇人一袭华服,容颜清秀,一头墨黑的长发,披肩垂落,一股淡雅的幽香,扑鼻而来,令人闻之心旷神怡。
只是那眸子里隐约闪烁的寒意,令人胆颤心寒。
苏绣娘觉察出气氛有些诡异,走上来几步,陪笑道;“天色也不早了,外面风大,里面详聊……”
那妇人面色平静,在苏绣娘的陪同下,先一步进入府中。
陆昭漪见她已经进去了,便准备跟上去,却被曲芷芸一把拉了回来,满是紧张神色,问;“这人,是谁啊?看梁王妃如此恭敬的!”
见状,她微微抬眸,眼神迷离,看似极为复杂,“那是彭王之母,泓太妃……”
“泓太妃?”曲芷芸惊讶,“就是那个,曾生下那位有神童之称,被陛下追谥为哀王的那位夫人?”
“当下称太妃……”陆昭漪纠正了她,便赶忙牵着她,跟了过去。
走在泓太妃身后,忽然,前面发出极为温柔的声音,“陆娘子,此处府院,料理得挺别致的……”
陆昭漪赶忙回应,“谢太妃夸赞!”
好久,也没听见泓太妃开口,她刚要抬头时,那道柔声再次想起,“听太后多次说起过你,确实是个心思灵动的娘子……”
“太妃夸赞,七娘实不敢当!”陆昭漪赶忙谦虚道,“太妃才是真正的聪颖睿智。”
她话刚说完,前方的泓太妃似乎轻笑出声,走进厅堂,顺势坐在首位之上,姿态优美,双眸更是紧紧地盯着她。
“彭王年纪尚幼,自立开府又太早,这两年来,一直多亏梁王与梁王妃照顾,我儿才会过得好。”
听她突然说起此事,陆昭漪心中不免觉得奇怪,但也不多想,且看后面如何说。
苏绣娘自始至终姿态端庄,出于对长辈的尊敬,她总半低着身子回应着。
这时,泓太妃的目光落在陆昭漪的脸上,仔细打量着,她的脸型精致小巧,唇角弯着笑意,眸子澄澈,容貌更是绝世。
方才在月色之下,她瞧得不是很清晰,可眼下在屋内,借由烛灯的映衬下,才看清了这副面容。
“原来,‘河北俏女娘’长这样,还真是名不虚传。”泓太妃叹息,“这里没旁人,我此次来你这儿的目的,我便明说了……”
“请太妃但说无妨!”终于,听她直奔正题,陆昭漪顿时放松了些,方才那样的气氛,实在感觉有些窒息。
“你既已解决了梁王之危,彭王的麻烦,可否请你能施以援手?”
“彭王怎么了?”她不明白,彭王夏吉十岁开府,如今,年纪不过才十一,那般孩童,难道京中也有人要对他下手?
泓太妃叹了叹,始终开不了口,瞧了瞧苏绣娘,好似希望她来代为转述。
苏绣娘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便微微欠身,点头示意。
她转头,对陆昭漪说:“七娘,你可能有所不知,彭王年纪小,在朝野之中,并不受待见。这一年多以来,都是由我夫君经常代为管教。”
“可近日,寒王经常出入彭王府,不知寒王与他说了什么,这几日常常一言不合就辱骂长兄。而这些话,不知怎的也传到了陛下耳中,虽陛下没怪罪他辱骂自己,可长此以往下去,难保陛下有其他心思。故而,我夫君想到你,能否调查此事,打探一下寒王到底与他说了什么,让他情绪如此激动!”
听完,陆昭漪便垂头深思,好似过了许久,才问:“这事,过了多久?”
“在那次,你我留宿皇宫隔天,回去便发现了此事!”
“也没几天啊!”她随口一说,之后又深思起来。
这件事,的确有些为难,这样的情况下,她若贸然答应下来,必定会给陛下造成一些不利的影响,且,她自己还不是宗室之人,此举,自己插手,岂非让夏裴再起疑心?
她正犹豫着该如何开口时,苏绣娘便道;“彭王虽是先王庶子,但在宗室中,却并非不受待见的那种。宗室很多叔伯都很喜爱他。只是,这件事一旦继续发酵,或许会引起叔伯们的反感!”
言止于此,无论是泓太妃,还是苏绣娘,都一门心思,关注着她,希望她能答应下来。
而越是这样,她越是觉得有一丝不对劲的,眉宇间也掠过一抹困惑。
不知多久,陆昭漪再次抬起头,便轻声说,“这样吧!我先派人打探一番,再思虑如何处理此事。寒王与彭王,都是陛下的弟弟,究竟如何处理,还需另作打算!”
她的回答,让泓太妃满意地点头,立刻长出了一口气,“这样一来,可就劳烦你了!”
“举手之劳罢了。”陆昭漪浅浅地笑着,心中却是没底。
而曲芷芸在怕旁,虽是一声不吭,眼神却自爱不停地打转。
连她都知道,此事不那么好处理,但又听她擅自答应,面色苍白,也不敢随意开口
这一点,陆昭漪也观察出了她表情的变化,也是没再提,便继续朝向泓太妃问,“只是,我很是好奇,为何您会突然出宫呢?太后与陛下,应当知道您出宫了吧?”
听到她说这话的时候,泓太妃似也有些忐忑,若这位太妃不仅仅是为了彭王之事而来,那么,此次来意,怕是不简单。
果然,泓太妃在听到她这般问时,脸色顿时阴郁起来。
她叹了叹,“你说的没错。不过,我也是与太后说,想见见儿子,便准许了。”
太后与泓太妃,都有三个儿子,但与太后三个儿子不同,泓太妃的第一个儿子,有着神童之名,却身体不好,早早夭折,故而从第二个儿子之后,多让他出去走动,也是盼他们能健康长寿。
倘若,哀王没有早夭,而是活到今天,凭着武公对此子的喜爱,或许之后的渊世子之位,以及后来的王位,会是那位哀王的。
若真这样,可能今日的皇帝,也不会是夏裴来坐了。
当然,这种话世人只敢在心里想,可不敢说出来。
而在今天,夏裴获得了天下人的归顺之心,皇帝之位也坐的愈发稳了,兴许也不太在乎世人的妄言。
眼下,陆昭漪抬眸,与泓太妃目光相对,确是对她此次出宫之事极为好奇。
“太妃,请恕七娘嘴快。七娘不觉得,太后会轻易准允太妃出宫,深居永寿宫的其他太妃,即使有子嗣的,也不一定会准许外出。”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问道:“七娘是想听太妃实话。”
如今,她有事相求,又是先王的夫人,自是没有任何权力在手,既然这样,她一方面身为朝臣,定不会像苏绣娘那般,对她一阵客气。
而泓太妃也深知这一点,在听到她这般说,立刻脸色变得紧张,并怔住。
此刻,气氛确实有些凝重,苏绣娘与曲芷芸都在闭嘴深深呼吸,不敢多言。
直到好半晌,泓太妃才浅浅一笑,缓解了气氛,“如此女子,有点权臣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