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惊无险,这一路终于回到了永平里内。
陆昭婳像是摆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瞧着她,伸手托起了下巴,“方才城门之下,与陛下的车马相撞,怎么也不见你露个脸,跟陛下道个歉?”
下一刻,陆昭漪白了白眼,直言她这是在明知故问。
若当时自己跑出去与夏裴见面,又是那般大庭广众之下,一旦此事传到了礼官耳中,定然要在朝堂上弹劾谏言。
在她的心里,丢了官、婚事没了,这些都是无关紧要,可这名声坏了,她可就再也没办法扳倒吴崇,以及还未直面对峙的路临。
不过,在陆昭婳看来,她这个七妹,是太在意将要得手的皇后之位。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就进入了府邸。同时,几名雍卫也将缉拿的祁国公与柏彦二人,押解入府。
而一边押解时,祁国公还在一直叫嚣,声称自己乃是开国功臣,她陆昭漪无权扣押自己,一定要找个机会在殿上弹劾她。
这般叫嚣,陆昭漪全然没有理会,则是让雍卫将二人关入地窖之中,等候发落。
随着祁国公与柏彦被关押,也不急着提审,先关几天杀杀锐气,再行审讯才可能会问出点什么。
这顿一番安排,陆昭漪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容。
在她身旁,陆昭婳却一直四处打量着,抬起头,“你这处府邸还挺幽静的,不错!我在幽州就听说,这是陛下赐给你的。”
“你真觉得不错?”陆昭漪摇头苦笑,“此处府邸与东宫不过一巷之隔,最近几个月间,皇帝常常出入东宫。若不是礼官明里暗里一再谏言,你以为,我能抵挡得了皇帝溜入府的步子?”
“那你说,这几个月陛下有进来吗?”她这个姐姐,当真是会调侃。
“他敢!”陆昭漪发着脾气,径直往房中而去。
作为孕妇的陆昭婳此次入京,是为了保胎,更是为了几个月后的生产。
而幽州偏远,且干燥,条件更远远不如中原。因而,赵临决定,让新妇动身离开幽州,返回洛京,为了腹中的孩儿,也是为了新妇顺利生产。
当她们一路返回洛京之后,不出一个时辰,在京中赵家人,安排来了老媪和下人,来府上接回新妇。
只见一位老媪站在陆府前院,趾高气昂的瞧着满院之人,怒目圆睁,像指着此间所有人在骂着。
“哼哼,一个怀着身孕的妇人,一进城不回家,连个招呼都不打,自个儿跑回娘家,简直不守妇道。”
骂归骂,却没有一点要动手的意思,双手插着腰,跟市井骂街的泼妇有的一比。
只因此处满是身穿甲胄,挂刀背弓,一见就能让人胆寒的影卫。
心里或许是怕的要死,但依旧站在那儿,只为了顾及那虚无缥缈的赵家脸面。
与此同时,在内宅之中,推杯换盏之下,俩姐妹已经喝了许久的茶,同样在她们跟前,摆放指着一副堪舆图,看这地形,好像是幽州。
“……经六姐你这么一说,渔阳郡、右北平郡现如今局势已经平缓,辽西郡以东,也逐渐在左将军攻伐下,逐一收复?”
“不错!我夫君带兵在代郡北平邑驻守,用以防守胡宛与东宁的进攻,沿着长城兴建防线,只要北边不是倾巢而出,长城,并非那么容易能攻破。”
陆昭婳笑着说道,眼中流露出自豪与得意,“而东宁虽然兵力占优,却也不敢贸然犯境,只要我夫君稳住了战场局势,他们必定会退兵!”
她这般自信的口吻,令陆昭漪深感欣慰。
四海皆安,如今,唯一对这天下有威胁的,就在朝堂内,以及朝野上下的各派势力。
这般想着,陆昭漪忍不住笑起来,“六姐,你呢,就准备好好养胎吧,往后几个月里,就安安稳稳做个闲人。”
片刻,门外传来通报声,“启禀七娘,赵家老太君派人来,要接陆夫人回赵家。眼下正在前院……言语不敬……”
“赵家人?”陆昭漪皱眉,回眸瞧了眼六娘,眼神略有不解,“你嫁去赵家有几年了,他们,还是不待见你?”
陆昭婳苦笑,“若非赵家人这般,我哪会跟夫君一道在幽州那般偏僻之地受苦?”
当年,赵临执意要娶六娘,惹得赵家上下不悦,因此在六娘嫁过去之后,备受赵家欺辱。
而赵临却也是一介好儿郎,受武公军令镇守幽州的同时,将新妇一同带去,以免因自己不在,而遭受家族的欺负。
如今,既已回到中原,她理应回赵家,孝敬长辈。
见六娘眼神中似有顾虑,陆昭漪心中已了然,便对门外的影卫道,“带话给赵家人,陆夫人就留在此,我陆七娘乃是待嫁的准皇后,该有理由留自己的娘家人在身边。若不服,尽管去找陛下评理。”
“诺!”
影卫退下,随即则是一字不落地,全部转述给前院的赵家老媪。
而老媪听罢,脸色更加难看了些许,“好啊你这小娼妇,竟连夫家的脸面都不要了?你可知,你若不回府中,我等便可借此事上奏圣上,将你赶出京城!”
说话间,影卫已经围了过去,并当场警告起了那老媪。
“七娘子吩咐过,若赵家人执意不肯退出去,那便让我等,给‘请’出去。”
那老媪惊慌,转而更加变本加厉,“你们敢!我们赵家的儿郎,可是跟随先王立过汗马功劳的,她陆七娘不过还是个没入宗室名册的小贱蹄子,还敢自诩皇后之名?我呸。”
“你刚刚呸什么?”
突然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老媪回过头,就见一位中年男子,一袭蟒袍显得宽大,却仍有傲然无物的气势。
“恭,恭阳侯?”
此人,乃是恭阳侯蒲平,当今太后的亲弟弟。
跟在他身后还有一名年轻男子,正式世子蒲岚。
此刻,那赵家老媪一脸羞愤,低着头也不敢直视。
然而,蒲平却脸色微微展颜,一步步走过去,轻声地问候,“方才……你管陆七娘叫什么?本侯可没听见……你再说一次。”
那老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蒲平显得不着急,一步步紧逼,让她亲口再说一遍。
一旁的蒲岚年岁不大,向来年轻气盛,也不顾及什么旁人的面子,直言快语地就说了出来。
“阿父,孩儿听得很清楚,方才她提七娘子的话,极其的不堪……”
忽然,蒲平眼眸一转,并未有任何举动,而是绕过赵家人,径直走到一名影卫跟前,恭恭敬敬地施礼,“还请禀报给七娘子,太后在宫中设下家宴,邀请七娘子入宫赴宴,而太后又听闻,赵将军夫人回了洛京,便要相邀陆夫人一起同去。”
太后摆下的家宴,邀请陆七娘的同时,还邀了陆六娘?
这不是已经摆明了,太后拿那对姐妹当了自家人?
何况,这可是家宴啊!
那赵家老奴顿时就急了,直冲过去,“这,这怎么行?太后的家宴,我们赵家的新妇怎能闯入呢?区区糟糠之妇,入了宫冲撞了太后总归不好。”
上一刻,蒲平还是谦谦儒士之态,转眼间,便眼中含着凶光,一巴掌拍过去,转瞬就将那老媪拍翻在地。
“你这毒婆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诋毁,到底是暗指太后识人不明,还是刻意要毁了七娘子和陆夫人的声誉?”
那老媪吓得翻身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她磕着头的地块,血迹渐渐清晰,似乎确实用了不少力气,一遍遍的喊着:“老奴该死,求蒲侯恕罪,饶过老奴!”
"饶过你?"蒲平冷笑,“今日不教训你这毒舌妇,日后还不知道会作出什么恶毒事情,本侯可真的没想到,赵家竟有你这等恶奴,简直不可理喻?”
“来人,把这个毒婆子给我捆起来,送到河南尹大狱去,再派人去赵家,转述这毒婆子的恶行!”
“……老奴,老奴不敢!求蒲侯开恩呐!”
……
赵家老媪被拖走,瞬间,消息也迅速传了出来,而跟随恭阳侯一道来的侯府下人,正往赵家路上的同时,在他身后逐渐聚集并跟随着一群不明所以、想要看戏的百姓们。
……
而这件事很快,也被身处于内宅的陆家姐妹听得,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陆昭漪最先反应过来,问了门外的影卫,“恭阳侯与恭阳侯世子,还在前院吗?”
“回七娘,还在!恭阳侯说,要亲自送七娘子与赵将军夫人入宫。”
眼下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本来自己就受朝中大臣们的不满,一直关注着她,就盼着能抓到什么把柄。
这下倒好,这般夸张声势的赴太后家宴,这更令她推上风口浪尖,她想要低调都不可能了。
陆昭漪心中叹了叹,连忙站了起来,“好吧,告诉恭阳侯,我们稍作准备就去前院与他们汇合,让恭阳侯和世子在府上等候!”
“是,七娘。”
那影卫领命,转身离开了房间。
而屋内,陆昭漪拉起陆昭婳的手,“六姐,你这身子可还行?你这一路回来上千里,还怀着身孕,若身子不支,大可在府上歇息。”
陆昭婳微微垂首,“七妹,六姐可要谢谢你,若非如此,赵家人可不会善罢甘休。”
“你我姐妹二人,无需说这个谢字。”
陆昭婳微怔,随即笑了。
她说得不错,姐妹二人,不需要那些虚的东西。
“我这府邸当中人数太多了,刚好我也买了旁边几座宅邸,让人扩了扩院,正好差人收拾收拾,等回来六姐就可以有地方好好休息。”
她虽是在说扩院之事,但心中似是对今日陆家派人上门之举有些怀疑。
而陆昭婳似乎也看了出来,她心中所想,便直言道:“七妹,你是不是在想,赵家这么做,只怕是有人授意……我们要不要……”
她刚说到这里,陆昭漪立马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的口,打断了她的话。
“六姐,你此刻已经不是枫溪堂堂主,你就当好自己的赵将军夫人的身份,其他的,交给其他楼中的弟兄即可。”陆昭漪说的很干脆。
“那好!”陆昭婳展眉,点了点头。